對於巫師而言,魔法契約是一種司空見慣、且非常流行的約束手段。
古老,但是非常有效。
在沒有邏輯可言的巫師世界,這種依靠未知神秘來維持的信用體系經歷了漫長時間的考驗,獲得了所有巫師的信任。
按照《巫師界大百科全書》的詞條解釋,魔法契約是以魔力為核心,以文書、魔法陣式、咒語、巫藥等載體為中介,溝通星空深處的神秘存在為見證,在締約雙方共同認可的情況下,簽署的具有強製執行力的關系證明。
與古代巫師喜愛的奴役契約、主仆契約、懲罰契約等形式不同;現代巫師界較為流行以人為本的平等契約。
現代魔法契約著重規范了締約雙方的權利與義務,一般情況下禁止對締約者的人身權利造成損害。為此,巫師聯盟全體會議特意通過了《憲法第十三修正案》,廢除了奴隸製和強迫勞役,除非是作為犯罪的懲罰。
所以,在現代語境下,訂立魔法契約並不像大多數人所想象的那樣,充滿欺詐與惡意。
因此,酒勁兒微微上湧的兩個年輕人,對拐帶兩個醉鬼簽署魔法契約毫無心理負擔。
“魔法契約只會考慮簽約人是否合格、締約雙方是否共同認可;不會測量簽約人血液中的酒精濃度。”蕭笑抓著羽毛筆,在羊皮紙卷上勾勾畫畫,最後滿意的點著頭,把草擬完畢的契約遞給鄭清過目。
但這張塗塗改改的羊皮紙還沒落在鄭清手中,就被辛胖子一把搶過去。
“簽個約也磨磨唧唧!”胖子用頸子上那個已經有些油膩膩的‘餐巾’擦了擦鼻頭,大聲嘲笑著:“一點不爺們兒!”
說著,他手執那支白色象牙柄的銀質餐刀在拇指尖輕輕一劃。
暗紅色的鮮血隨著劃痕飛快的滲出,把他的指頭染得通紅。
辛胖子炫耀似的將這根帶血的手指頭在幾個人面前晃了晃,然後徑直按在了那張羊皮紙卷末。
“就是!就是!”張季信接過羊皮紙,也用餐刀在自己指頭上扎了一個窟窿,在卷末留下一個血指印,然後一臉驕傲的展示給鄭清看:
“看見沒?!簽了!”
“簽了!!”辛胖子攬著紅臉膛男生的肩膀,大吼著。
“我簽它就是要證明,我是要打破枷鎖的男人!”
“就是要證明,我是吃破天下的男人!!”
“起來!要打破枷鎖的人們!!”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
“要為蘿莉而鬥爭!”
兩個醉醺醺的壯漢手挽手,肩並肩,吼著歌,把龍血藤上的燈火蟲嚇滅了一片。
即便在酒勁兒下有點暈暈乎乎的,鄭清也再一次被驚的目瞪狗呆。
沒見過賣身賣的這麽乾脆利落,氣勢磅礴的!
而且,為蘿莉而鬥爭是什麽鬼!
他與蕭笑兩人目目相覷,覺得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排除耳邊的噪音後,鄭清捏著那支火紅色的羽毛筆,在羊皮紙上端端正正簽上自己的名字。
然後蕭笑作為見證人,也簽了字。
一溜火光閃過,羊皮紙化作一小簇灰燼。
“這就完了?”鄭清看著一縷青煙在那小堆灰燼上繚繞三圈,消散一空,忍不住問道。
“不然呢?”蕭笑收起那支羽毛筆,撇撇嘴:“這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魔法雇傭契約,你還指望有頭惡魔在簽完契約後給你來一段履約警告嗎?”
這應該是個冷笑話,
鄭清在心底判斷著,適時‘哈哈’笑了兩聲。 但這次捧哏隻換來蕭笑一副看傻瓜的表情。
“咳咳……你怎麽隨身還帶這種東西?”鄭清收斂乾笑,捏著羊皮契約殘余的一點灰燼,一臉好奇。
“老頭子說,巫師總有簽契約的時候。隨身準備幾份自己擬的條款,用起來更放心一點。”蕭笑聳聳肩,偏了偏腦袋,示意門口來人了。
鄭清歎了一口氣,深刻認識到自己距離真正的巫師心態還非常遙遠。
當流浪巫師拿著酒回到包房時,辛胖子與張季信已經重新倒在了沙發上。
那張羊皮紙契約已經被鄭清妥善的收在了灰布袋裡。
原本怠於發光的燈火蟲們見到老板來了,忙不迭的重新鼓起肚皮,開始向屋子裡噴灑光輝。
只不過這一次,銀白色的光輝裡夾雜了許多淡綠、暗黃的色彩,讓屋裡的光線有了幾絲光怪陸離的感覺。
流浪巫師瞟了一眼龍血藤上的小蟲子們,沒有吱聲。
他的手中抓了四五個淡綠色的酒瓶,胳膊下面還夾了一個大本子。
“快把這倆夯貨扶起來!”鄭清招呼著蕭笑:“老板來了,我們要走了!”
“不急不急,不急著走。”流浪巫師連忙阻止了兩個年輕巫師的積極舉動。
他一邊把那幾瓶未開封的青蜂兒塞進鄭清的懷裡,一邊將胳膊下夾著的大本子放到迷你小吧台的桌面上攤開。
“這是什麽?”鄭清將幾瓶酒塞進灰布袋裡,好奇的看著店主。
“契本。多見於巫師開設的店鋪,常用於掛帳、抵押、典當等交易活動,是債權人為敦促債務人履約,對債權附加約束力的一種行為……可以簡單的理解為一大遝魔法契約的合訂本。”蕭笑站在他身後,不假思索的解釋著。
“那枚苦像十字架的確物有所值。”鄭清用非常欣慰的語氣感慨著。
“所以,您這是不信任我們?”他轉過頭,用一種非常受傷的語氣問店主。
流浪巫師從懷裡掏出一支漆黑的羽毛筆,嘿嘿笑著:“慣例……只是慣例。千萬不要多想。”
說著,他把契本推到鄭清面前,指著一處空格,說道:“在這裡簽字就好。”
鄭清接過那本厚厚的契約書,看著上面讓人眼花繚亂的表格、公式與數字,有些頭暈目眩。
“我看不懂。”他老老實實的向流浪巫師承認。
“沒關系,沒關系。”流浪巫師笑的異常和藹:“看不懂沒關系……喏,在這個地方簽個字就好!”
他枯瘦的手指點在卷末的空白處,焦黃而尖銳的指甲與紙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空白的簽字處旁邊,有黑色筆跡用笨拙粗大的字體寫著‘債務人’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