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朱思被『截胡』的消息,鄭清竟意外沒有感到意外。
或者說,經過最近一段時間現實的暴打,他已經對這種看上去十拿九穩,結果出乎意料的事情提高了免疫力。
總覺得命運在跟他開某個惡意的玩笑。
「那麼朱思,pass。」
宥罪獵隊的隊長大人提起羽毛筆,在面前的羊皮紙上劃了一道線,劃掉朱思的名字,態度冷靜,語氣平和:「那麼,下一位……」
下一個匯報的張季信,他負責說服九有學院教務處的安老師以及選修課神秘學手札的教授。
前一位安老師因為職務衝突,很抱歉的表示無法為宥罪提供獵賽指導——更準確的說辭是,教務處的工作有很大一部分涉及此次獵賽組織與管理,為公平起見,教務處的老師會自覺規避與獵賽有關的項目——他的情況類似於司馬楊雲,只不過司馬是掛職在校外機構,而安老師是掛職在校內。
而後一位神秘學手札的教授,只能說不愧是教授神秘學的,神秘到平日沒人能捕捉到他的行蹤,總是上課前悄無聲息的來到教室,課後又不聲不響的離開。
當周四下午張季信抄完黑板上留存的講義——據說裡面有期中考試的題目——追出教室後,教授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紅臉膛男巫舉目四望,儘是匆匆腳步、愁苦人生。
而時間已經到了周四下午,距離最終截止時間不足四十個小時,沒有時間再去滿校園找那位行跡神秘的老師了。
「所以,安老師與神秘學手札的教授,pass。」鄭清聽張季信絮絮叨叨解釋一大通後,最終點點頭,提筆又劃了兩道斜線。
「我覺得安老師真的非常可惜,」許是感覺臉上有些掛不住,紅臉膛男巫努力為自己的失敗辯解了一下:「看得出來,他非常希望擔任獵賽指導……但因為工作原因……唉。」
「每一位拒絕的理由都是正當且充分的。」鄭清抬頭,面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我們不需要他們拒絕的理由,只需要找到不拒絕的那位。」
這話讓張季信臉色又深了少許。
「然後是,」鄭清低頭,重新在羊皮紙上劃拉著下一個名字,然後抬頭左右尋找,最終確定了蕭大博士的位置:「唔……看你的表情,我已經知道結果了……這位拒絕的理由呢?」
蕭笑負責魔法宇宙學的教授。
「老姚。」
宥罪的占卜師默默垂下眼皮,仔細端詳面前的水晶球,頭也不抬的回答道:「你應該知道,老姚的新項目與原先那座黑獄世界從歸墟中重新升起有關……這對魔法宇宙學來說是一個非常寶貴的課題。他擔任老姚的助手,除了上課,基本都會呆在那邊。」
鄭清扶著額,一點一點劃掉名單上最後這個名字。
「你們負責的那位魔法生物學老師呢?」辛胖子似乎想起什麼,目光在鄭清與蔣玉身上轉了一圈,很有把握道:「他也拒絕了吧!」…「這種程度的猜測甚至不需要占卜。」蕭笑懟了句冷笑話。
可惜鄭清沒有笑。
還是蔣玉打了圓場,簡單解釋了一下。
魔法生物學的老師要照顧一群懷孕的獨角獸,這種珍稀的魔法生物在懷孕期間精神尤其脆弱,所以教授需要全副精力看護它們,屬實沒有時間。
「這個季節屬於魔法生物孕產高峰,除此之外,許多在獵賽中受傷的魔法生物,最後也會交由教授的工作組救治……教授說,他們最近一段時間忙的四腳朝天,正到處打報告要人,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把項目組最核心的人力派出去。」
鄭清在蔣玉解釋之後,還補充了一點細節:「我們去說服教授的時候,差點被他說服,進他的工作組幫忙救治那些魔法生物。」
「但教授給的學分真的很高!」蔣玉難得露出一絲遺憾。
「這不是分高不高的問題。」鄭清拉長了臉。
「真是災難性的一天。」辛胖子咕噥著,抬頭看了看窗外的火燒云:「這種景象,這種心情,這種結果……感覺我們呆在地獄。」
「說起地獄,」蕭笑推了推眼鏡,臉上露出一絲回憶:「我家老爹是一個奧康派巫師,就是那個認為『魔法不存在哲學』『理性不能證明魔法』的經驗主義學派……他曾說過,地獄是一個非常好的概念,但也是一個非常糟的概念。」
「好的地方在於,地獄只是巫師們病態想像力的產物,在巫師意識誕生之前,並不存在真正的地獄。」
「壞處在於,地獄的誕生證明了,凡是巫師能想像到的存在,他們一般也能創造出來。」
「就像我們現在的處境?」張季信很感興趣的插嘴道。
「就像我們現在的處境。」博士聳聳肩,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或許你覺得眼下這種煎熬像是在地獄……我只能說,我們的處境可以變好,但也能更糟。這取決於我們接下來會怎麼做。」
「真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辛胖子終於忍不住,吐槽道:「難怪琳達學姐說不要跟占卜師聊天,『他們會把一句廢話用不同的聲調演繹出一篇文章』!」
最後那句話,胖巫師是模彷了那位校報總編的聲音,捏著嗓子說出來的。學的活靈活現,讓鄭清聽的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笑聲終於衝散了之前四周鬱結的沉重氣氛,但也給今天的臨時會議畫上了句號。
「還有三十多個小時,大家不要放棄。」
臨走前,鄭清給所有人打著氣:「如果我們這麼優秀的獵隊都找不到指導老師,那錯的絕不是我們,而是今年組織獵賽的學生會……有什麼情況及時聯繫,別怕時間晚打擾到我。」
就這樣,宥罪獵隊的年輕獵手們再次四散到學校的各個角落,為找到一位合格的指導老師繼續努力。
鄭清沒有與其他人一樣呆在校園。
他沒有去圖書館、沒有去百草園、也沒有去實驗樓與研究院,而是徑直去了貝塔鎮步行街。
他打算去三有書屋碰碰運氣。
看先生能不能擔任他們的指導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