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烏鴉在半空中盤旋著,聒噪著,瞪著猩紅的小眼睛,貪婪而渴望的盯著妖群中央那塊所有妖魔都覬覦的血肉。
但它們不敢落地。
因為就在剛剛,它們頭頂那群搶先落地的鷲妖已經被地面那些粗魯的野獸撕成了碎片,丟進了那堆緋紅色的魔法火焰中,化為黑灰。
雖然現在那堆緋紅色的火焰已經熄滅了,但下面圍攏的妖魔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愈發多了許多,讓這些‘不詳之鳥’進退兩難。
當然,地面上妖魔數量多,並不代表地面的妖魔們能從容瓜分小巫師的血肉。
畢竟妖多肉少,而且大家都是來自不同族群,難免會有些齟齬。
比如數量最多的蛇妖群與實力最強的狼妖群之間就不時出現摩擦,不是某頭大狼踩斷了小蛇的脊椎,就是某條大蛇一口吞掉落單的小狼。
再比如,拖著大木棍在野地裡四處溜達的猴妖們,總喜歡追在豬妖的屁股後面一頓亂錘,笑嘻嘻的看它們豕突豬奔,聽它們尖銳的嚎叫。
當然,數量最多的,是那些零零碎碎不成氣候的散妖們。如石妖、水妖、樹妖等等。沒有強大的族群作為後盾,它們只能互相提防著,湊成一個松散的聯盟,戰戰兢兢擠在幾大妖群中間,貪婪的看向那名小巫師。偶有風吹草動,這個松散的團體便如風流雪落,作鳥獸散。
“不管怎麽說……”
“這些妖怪的兵種倒挺齊全啊。”
鄭清打量著周圍的妖魔,原本還想計算一下它們的數量,但很快便放棄了這種掙扎:“……這種情況下,一百隻與兩百隻,對於我來說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吧。”
他眯了眯眼,緊了緊手中的符紙,隨時準備與撲上來的妖魔同歸於盡。
只不過與鄭清想象中的不同。
周圍的野妖們似乎不急著拿他打牙祭,它們並沒有湊成一堆兒圍著他,而是按照種族與強弱,分成涇渭分明、大小不一的團體。
不同團體之間虎視眈眈、其欲逐逐,但看它們的眼神,這些不同團體的妖魔欲逐的並不是鄭清,而是其他的妖群。
鄭清深深吸了一口氣,默默思量著:“我到現在都沒被分屍……是因為它們正在進行分贓大會嗎?”
火辣辣的刺痛感穿過鼻腔、喉嚨,順著氣管,一直蔓延到他的肺裡。他感覺自己好像吸進了一大口沙子。
年輕的巫師忍不住劇烈咳嗽了幾聲。
‘食物’異樣的聲響立刻引起了妖群的注意。白色的狼妖、巨大的猴妖、胖乎乎的豬妖等等,一雙雙貪婪而凶殘的眼神不約而同的集中到鄭清身上,密密麻麻的猩紅色眼睛忽明忽暗,令他毛骨悚然。
鄭清立刻舉起了手中的流火符。
但還沒等他展開符籙,僅僅是精神稍微碰觸了一下符紙,一陣劇烈的頭痛便突兀襲來,讓年輕巫師重新栽倒在了地上。
“臥槽!”
鄭清捂著腦袋,在地上滾了兩圈之後,再一次放棄了掙扎。他攤開身子,放松的躺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哼唧著:“橫豎都要死了……還是死的舒服一點吧。”
不知道妖魔咬在身上的感覺與頭痛相比,哪個會更疼一點。年輕的巫師呆呆的看著頭頂微黃的天色,胡思亂想著。
有那麽一瞬間,他異常懷念自己丟進水潭裡的那支變形藥水——如果現在喝下去藥水,也許不僅可以遏製頭痛,說不定還能擺脫那些妖魔。畢竟誰都知道,妖魔更喜歡捕獵巫師,對於普通的小動物,大多數時候它們都會視而不見。
只不過,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轉瞬即逝。
他並不後悔賞給那頭狡詐的水妖一支昂貴的毒劑——既然知道它殺死了安德魯,那麽自然需要讓它付出相應的代價。不管怎麽樣,鄭清與那位泰勒家的小少爺終歸是一夥兒的。
“聽說劇烈運動之後肉裡有酸液分泌……”
“也就是說,我現在的肉是酸的吧……酸死這些畜生……”
“不過話說回來,酸酸的味道,好像還有點開胃啊……”
“真讓人頭疼…”
“就我這二兩肉,估計就夠一頭野妖塞牙縫。”
“卻不知這大好的皮肉,誰當飽之。”
鄭清想著想著,又有點不甘。待頭痛稍緩,他立刻抽出一張符籙,再一次試著展開。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之前的運氣了。
比之前強烈數倍的頭痛猛然襲來,年輕的巫師甚至沒來得及哼一聲,就眼前一黑,暈死了過去。
良久。
當鄭清再一次睜開眼,頭頂的天空還是那種要死不活的暗黃色。
一如他的心情。
“我死了麽……”
年輕的巫師費力的摸了摸腰間的灰布袋,指尖碰到一張符籙,頓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呵呵……看來還活著。”
他眨眨眼,還沒來得及掙扎起身子,便感到一個沉重的呼吸聲在他耳邊響起。同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兒也順著他的鼻腔彌漫開來。
鄭清的身子頓時僵住了。
“不會這麽倒霉吧……難道一定要讓我清醒的感受被妖魔嚼碎的感覺麽……”
“賊老天……”
他默默的哀嚎一聲之後,心底一橫,偏過腦袋,想要看看‘大好的皮囊’最終會落進誰的胃袋裡。
一尺之外,一雙金紅色的眼睛直愣愣的盯著他。
是那頭黑色的虎妖。
“虎兄好……”
鄭清扯了扯嘴角, 臉上堆砌起一個和善的笑容:“其實我的心底也住了一隻黑貓……大家都是貓科動物,一萬年前也是一家人……打個商量,今天咱吃素,怎麽樣?”
黑虎默默的看著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鄭清這才注意到,虎妖的嘴角、頭上、身上,到處都染滿了猩紅的鮮血。
年輕的巫師悄悄咽了口唾沫,停止了聒噪。
興許是剛剛吃飽,這頭虎妖沒有立刻拿鄭清打牙祭,只是慵懶的抻了抻身子,懶洋洋的啪在鄭清身邊不遠處,用那兩個蒲扇大的爪子撥弄著一個圓咕嚕嚕的東西,仿佛在玩兒玻璃球。
鄭清眨了眨眼睛。
他剛剛認出來,是那隻猴妖的腦袋。
年輕巫師輕吸了一口氣,立刻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假裝沒看見這幅瘮人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