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起來，先前大家年齡都還小的時候，莫少琪年年去長寧侯府桃花社比詩論文，見過年幼的許子昊不止一次。但那時，她卻並沒有多麽把許子昊放在心上。

或者應該說，那時莫六姑娘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爭奪桃花魁首上，對別的，毫無旁騖。

然而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從來玄妙，莫六姑娘對許世子無感了那麽多年，眼看著都快成了兩條平行線了，她卻在去年桃花社，忽然失了守。

那天她和莫少璃莫少珊等人去長寧侯府，在影壁牆前迎面碰到世子許子昊。

當時，許子昊對莫少璃噓寒問暖，說話問候，語氣溫和，笑容溫柔。

雖然，那溫柔笑容沒有落到莫七姑娘眼裡，但卻不知怎麽，竟印在了莫六姑娘心中。

久而彌深。

而後這一年多來，莫少琪跟著吳氏去別家赴宴時曾又遇到過許子昊一次，許子昊似乎早已不記得她在桃花社鬧出的事了，對她竟也溫柔地笑著，還語氣溫和地對她說了話。

雖然他對她所說的話不過是:“莫六姑娘，七妹妹怎麽沒有來?”

莫少琪卻不知對他何所起，就一往而深了。

所以上次在承恩伯府莫少琪才會那麽巴著長寧侯夫人，也是打著想要討好家長，給長寧侯人留下好印象的心思。當時她看著長寧侯夫人拉著莫少璃手說話時，內心比吳氏還要恨。

然而性情一向暴躁的莫六姑娘卻奇跡般地忍著沒有發作，還笑得端淑。

莫少璃離開後，長寧侯夫人對她雖然沒有多麽親熱，卻也並不冷淡，溫聲細語地和她說了好一陣子話，倒讓莫少琪從伯府回來後又多了不少幻想。

只可惜那天她聽伯府丫鬟說許世子去了後園，追過去時卻沒有遇到，錯過了。但這並不妨礙她在心裡偷偷想著他，並期待著長寧侯夫人終於發現她的好，某一天，會忽然請了媒人到莫家來提親。

莫少琪沒有想到，長寧侯的媒人沒有等來，她娘卻忽然告訴她，要她嫁吳承諭……

她怎麽會願意?當然立時就跳了:“我為什麽要嫁他?嫁他有什麽好?娘明明知道，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他們根本就不喜歡你，也不喜歡我！為什麽還要讓我去他們家看他們的臉子?你休想拿我去討好吳家人！”

“你……”吳氏見莫少琪不但不了解自己為她百般籌謀的苦心，反倒如此口無遮攔，傷人心肺，隻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莫少琪怔了半響，說道:“我也……也真是把你給慣壞了！”

這真是一句大實話。

莫少琪可不妥妥就是被她慣壞了！

她衝著吳氏吼過那幾句話後，也不管她娘被氣得怎樣的心悸氣喘手抽筋，一甩簾子，徑自跑了。

吳氏抖著手指指著門口:“她……我這是做得什麽孽啊?我用了多少心思，打了多少饑荒，費了多少口舌，才給她鋪下的路！她居然……居然……”

如此傷她的心！

這種時候，吳嬤嬤自然又得趕緊勸:“六姑娘也是年紀還小，等再過幾年就會明白太太的苦心，到那時也就好了。”

“小?她小什麽小?議親都大半年了！再過幾年……”

再過幾年老姑娘了?再明白她的苦心又有什麽用?

吳嬤嬤能怎麽辦?只能繼續勸。

吳氏氣慢慢緩下來，發了一會兒怔，問吳嬤嬤:“嬤嬤，說句不應該是我當娘的說的話，要說琪兒這年紀也到了，她怎麽對親事一點兒也不上心呢?”

莫五也比她大不了多少，都自己謀親事了。

吳嬤嬤道:“六姑娘性子單純，

心思清淨，不像別人……心機那麽重。”吳氏也只能這麽認為了，可她想了想，卻還是有些疑心。

不提吳家家世，單從吳承諭本身來講，不僅人品俊雅，更是舉止風流，也是一等一的年少佳公子了，琪兒怎麽就看他不上呢?難不成，琪兒……

但因為莫少珍和族長家兒子雖然算是在議親了，其實婚事八字卻還說不上有一撇，她這麽早著急也沒用，所以吳氏暫時也就把這事放下了，沒有再去逼莫少琪。

可她心裡終還是覺得不安，想了兩天，到底背著莫少琪，私下裡把莫少琪的貼身丫鬟玉燕悄悄叫到春暉院，細細盤問了一回。

得來的結果倒叫她疑惑了半天，卻也只能暫時藏在心裡。

在莫家大院裡，五姑娘莫少珍原本是很沒有存在感的一個了。一直以來，她存在的唯一價值，似乎就是為了證明六姑娘莫少琪並不是莫家姑娘裡最差的那一個。

此外，大概沒有了別的意義。

然而，人也常說了:再平凡的人也會有精彩的那一瞬，春風吹過時寂寞山谷裡的野百合也會盛開。

自從莫家五姑娘知道自己要嫁吳表弟後，她的春天，就來了。人變矜持了，也嬌貴了，也不再跟在莫少琪身後做影子了， 對莫少琪說話也沒有以前那麽唯唯諾諾了，姐姐的架子時不時地也擺起來了。

這樣的變化，讓早已習慣對她頤指氣的莫少琪如何能夠接受，三天兩頭就要被她氣得跳腳。

一開始莫少琪不知道莫少珍議親的是族長兒子，隻以為是吳承諭時，在莫少珍那裡受了忽視，只能嘀咕道:“嫁到諸暨那種鄉下地方有什麽好高興的?有什麽好嘚瑟的?莫五最是沒見識！”

等吳氏對她說了要她嫁吳承諭的話，莫少琪知道莫少珍議親的人並不是吳承諭後，慢慢從吳嬤嬤口中套出了真相，就笑得花枝亂顫了:“哈哈，原來，莫五要嫁的竟是個傻癱子！我倒要去問問她，看她還有什麽好得意的?”

玉燕嚇得忙捂她的嘴:“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吳家族長少爺哪裡是傻子了?更不是癱子了！他只是摔瘸了腿而已！只是瘸了，而已！”

雖然族長家兒子究竟是瘸了，癱了，還是傻了，在莫家並沒有定論。

但莫少琪本來不是謹慎的人，又存著心想要破壞莫少珍的親事，映月院還又人多嘴雜。她嚷嚷的次數多了，難免就會有一半句口風泄露出去。

“不好了姑娘！姑娘不好了！”莫少珍正靠在榻中，面帶微笑地對手中的鞋面左右端詳著，忽然聽見綠燕一路喊著從門外跑進來。

“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這麽驚驚慌慌的卻又是為何?用不了多久你就要跟著我去吳家了，還要這般蠍蠍螫螫的不成?”莫少珍放下鞋面斥道，忽然覺得自己這丫鬟似乎有些上不得台面。

抽空應該要得好好調教一下了，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