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目光卻已經從她臉上轉開，又面無表情地繼續看帳子頂去了。

黃氏見她如此輕視自己，頓時就怒了:“好好好！你給我裝！你給我裝是不是?那你就好好給我裝著！你不說，我找老太太問去！”說著“呼”地從小幾上抓起帳本，一陣風地跑了。

吳氏等她走了，才又轉回頭，對吳嬤嬤說道:“琪兒……嬤嬤……你快去……快去……”

吳嬤嬤這才想起，映月院六姑娘那裡還有一攤子事呢！

若不是剛才丫鬟來報說六姑娘喝了墮胎藥，太太就不會在上台階時急轉身，自己也不會脫了手，太太不會往門外跑，也就不會被二太太撞到……

她看著床上已然像變了形般的吳氏，心中又痛又氣，卻不知道應該去怪誰。

怪六姑娘嗎?

那也是她女兒的女兒，她嫡親的外孫女，她又能說什麽?

“太太，您莫急！老奴這就過去看六姑娘，這就去！”吳嬤嬤定了定心神對吳氏說道，又交待了金燕等人幾句，就去了映月院。

映月院，內室裡，大床上，莫少琪也正煞白臉在床上嚎叫翻滾，看起來所受的痛楚似乎不亞於春暉院裡她娘。

“讓我死！讓我死！讓我死啊！”吳嬤嬤到時，她正用額頭在撞床板，直撞得山響。

玉燕站在床邊，手足無措:“姑娘，不要啊，不要啊……”

吳嬤嬤從門外奔進來，看到此種慘狀，先是被嚇得愣住，回過神來後便厲聲對玉燕斥道:“杵在那裡做什麽?還不快去拉住姑娘！”

玉燕“哦”了一聲，忙過去捉莫少琪。

在吳嬤嬤來之前，她也不是沒有試著想要用武力使莫少琪安靜下來。奈何莫少琪卻如瘋了一般，手腳並用，連踢帶打，力氣奇大，她根本就到不了近前。

此時，吳嬤嬤見玉燕一個人擒不住莫少琪，就也過去幫忙，兩人合力，幾番搏鬥，終於才把莫少琪拿下。

隻莫少琪人雖然被按住，嘶叫卻仍沒有停下來:“痛！痛！痛死我！讓我死……”掙扎踢打，想要擺脫吳嬤嬤和玉燕的控制。

吳嬤嬤既怕莫少琪用力過猛傷了她自己，又擔心她這般大喊大叫鬧得府中人盡皆知，心一橫，就從袖子裡摸出一塊帕子，塞進莫少琪嘴裡，又讓玉燕拿了長綾布帶把她手腳捆了起來。

如此，莫少琪才算安靜。

吳嬤嬤忙叫玉燕去請郎中，自己留在這裡，提心吊膽地守著莫少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唯恐一個不留神，莫少琪又會鬧出什麽來。

哪知玉燕還沒把郎中請來，莫少琪卻就伏在床上不叫了，也不鬧了，竟沒了聲息。

吳嬤嬤心中一跳，忙輕呼道:“六姑娘?”

莫少琪卻毫無反應。

吳嬤嬤隻嚇得魂飛魄散，愣愣地看著她，不確定她到底是睡了?昏了?還是……強自凝住心神，顫著心，抖著手去探莫少琪鼻息，手還未及伸到她鼻下，莫少琪……忽然想起了鼾聲……

吳嬤嬤頓時僵住。

等到郎中來時，莫少琪已睡了一覺醒來，臉也不白了，肚子也不痛了，血也不流了，面頰紅潤，精神極好。

吳嬤嬤心中暗自驚異，卻什麽也沒說，放了帳子，讓郎中診脈。

郎中左手右手細細診了一番，說道:“雖然吃了不該吃的藥，去好在並沒有傷到胎兒根本，好好養著也就好了，並無大礙。”

吳嬤嬤心中驚疑更重，問道:“胎兒保住……那麽大人……也可還安好?”

“都好，母子平安！恭喜，恭喜！”郎中笑著說道。

他不是常來莫家的郎中，

不知道帳子裡有喜的這位是沒出閣的姑娘，覺著胎兒保住是好事，自然要恭喜。吳嬤嬤神情僵了僵，沒有說話。

帳子裡的莫少琪聽了郎中的話，卻白了臉。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她費了那麽些銀子，受了這麽大罪，他居然告訴她……母子平安?！頓時怒氣攻心，也不顧郎中還沒有離開，猛地撩開帳子，尖聲叫道:“翠丫呢?把翠丫給我叫來！打死她，打死她！”

郎中嚇了一跳，茫然地看看莫少琪，又看看吳嬤嬤，不知道這是在鬧哪樣。

吳嬤嬤神情就尷尬了，也顧不得勸阻莫少琪，忙先取了診金給郎中，讓玉燕送了出去。

莫少琪仍在扯著嗓子叫道:“把翠丫給我抓過來！打死！打死！貪了我的銀子，卻拿假藥來害我！給我打死，打死！”

吳嬤嬤忙拉住她， 又說又勸，莫少琪卻哪裡肯聽，因為肚子不痛了，精神也好了，倒鬧得越發歡騰起來。吳嬤嬤見勸說不住，又想著吳氏那邊還在等她消息，就對玉燕說道:“你在這裡給我好好看著姑娘！不要再出什麽差錯！看太太可饒你！”

玉燕看著似是癲狂一般的莫少琪，覺著自己大概難看住……可吳嬤嬤的話在某種時候就代表著太太，她看得住看不住都得聽，只能硬著頭皮應承了下來。

吳嬤嬤又勸了莫少琪兩句，就轉身走了出去，到了屋外，見廊前台階下匍匐著一個小丫鬟，正跪在地上磕頭求饒，額頭上隱隱露著血痕。

她頓住腳步，目光沉沉地落在小丫鬟身上。

這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正是前日去幫莫少琪買藥的丫鬟翠丫。

莫少琪從幾日前知道自己肚子裡有吳承諭的孩子後，便無時無刻地不在想著如何能把孩子弄得沒有。她知道硬砸沒有用，說不得還會要了自己的命，思來想去，就把心思落在了墮胎藥上。

可去哪裡弄墮胎藥呢?

她自然去不得，也不能讓玉燕去。玉燕是她娘安插在她身邊的耳目，她哪裡能讓她知道自己的打算?她又不想出太多銀子去收買外院那些貪得無厭的婆子。

找來找去，目光就落在了映月院裡最低等的粗使丫頭翠丫身上。

最初，莫少琪把事情指派給翠丫時，翠丫本來是拒絕的……她幾乎沒有出過府門，姑娘又要她去離莫家遠一點的藥鋪子，還要背著大太太……

這事她兜攬不住啊！

莫少琪卻哪允許她拒絕，連嚇帶哄，就把她逼出了府。

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