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嬤嬤提高聲音說道:“你好快些了！吃好了我趕著收拾了進府去，哪有那麽多功夫耗在這裡等你！”

吳新依舊毫無反應。

吳嬤嬤就有些燥了，照著他肩頭推了一下:“別挺屍了！快些吃！我卻不知，幾口酒就能把你喝得爛醉?卻又想來糊我……”

她話說到這裡卻驟然停住，愣愣地看著吳新，僵在當地。

剛才吳新是臉朝下趴在桌上，她能看到的只是吳新的後腦杓。此時吳新被她推得側了過來，臉就朝向了她，然後……然後吳嬤嬤看到……看到……一絲絲烏黑的血正從吳新的眼鼻口中滲出來，順著臉往下流，滴落在油漆斑駁的桌面上，聚成一灘……

“新兒！”吳嬤嬤慘叫一聲撲過去，用手擦了擦吳新臉上的血，顫抖著伸到他鼻下……

“新兒?”她又叫。

而後就抱著吳新嚎哭了起來……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猛地醒過神來，哭著把吳新拖到床上，然後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地進了府，來找吳氏。

“太太，您救救新兒啊！”吳嬤嬤見過莫驕，又撲到吳氏腳下哭求了起來。

莫驕冷冷地看了吳嬤嬤一眼，也不耐煩聽她在這裡哭嚎，一甩袖子走了。

他身影剛一消失在門外，吳氏的聲音就涼涼地在吳嬤嬤頭頂響起:“吳新，不用救了，救不活了。我給他吃了砒霜，就在那壇酒裡……”

“太太！”吳嬤嬤哭聲停住，猛地抬頭看吳氏。

吳氏面無表情，聲音愈寒:“……昨天晚上若是莫七，吳承諭自然喜不自勝，或者並不會追究是誰下的手，反而可能會要謝我。可，是琪兒，是琪兒！他又怎會善罷甘休?若他追究起來，吳新口風不緊，留著早晚壞事！況且……”

“太太……”吳嬤嬤未等吳氏把話說完，就昏死了過去。

吳氏目光落在吳嬤嬤身上，神色凝寒成冰。

況且……你害了琪兒一生，我又豈能容你們母子逍遙自在地活著?只有吳新死了，你才能感同身受到你毀我琪兒，我的錐心之痛！

更何況，吳新……他知道得太多了，我豈能容他活著！

鳳儀苑。

雪鳶對莫少璃道:“姑娘，吳新死了！”

“死了?”莫少璃驚訝道，“好端端的，他怎麽忽然就死了?”

“奴婢聽說，是得急症忽然死了。太太嫌他年紀輕輕去世，死得不吉祥，都沒有讓他在家中停留半刻，就買了一副薄棺，讓人送去埋了！吳嬤嬤還昏死著沒醒過來呢！”雪鳶說。

“急症死了……匆匆埋了……”莫少璃心中略略一想，嘴角就浮起了冷笑。

吳氏這是，又殺人滅口了?昨晚的事，吳新應該有參與！

隻……她倒忽然對吳氏有些佩服起來，能對自己奶嬤嬤弟弟這麽毫不心軟，乾脆利落的下毒手……吳氏的心理素質，還真不是一般的彪悍！

不知此事，吳嬤嬤是如何想法?

“姑娘，吳新忽然這麽死了，先四太太的事要怎麽辦?哥哥那邊查車夫依然毫無進展，這卻又……”雪鳶說道。

“無妨，”莫少璃緩緩說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死了一個吳新，一定還會有別的線索可以發現，事情早晚會水落石出。如今，也許只是時候未到。”

上天既然讓她知道了真相，就一定再會給她打開一扇能看到更多真相的窗。

早晚，而已。

“但願如此！”雪鳶歎氣道。

莫少璃見她情緒不高，怕她再想下去鑽了牛角尖，就岔開了話題，說道:“因著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今兒早上四嫂嫂認親都沒有好好認得，

也還好四嫂嫂和楊家都不甚計較，要不然又是麻纏。”雪鳶道:“可是呢。大老爺要上朝也就算了，大太太和六姑娘……也情有可原，可大少爺居然也沒有出現，整個大房，就去了個蕪姐兒。也是四少奶奶性子好，三老爺三太太和四少爺也好說話，要不然，場面可不就難看了！”

莫少璃道:“這陣子莫六那邊如何了?”

雪鳶說道:“六姑娘早上從春暉院回到映月院後先是睡了一陣，醒來後就又開始鬧騰，又哭又鬧，尋死覓活了好幾次，又是刀子，又是白綾，還嚷著要去殺了吳表少爺，鬧到現在也還沒有消停。”

“老太太可有什麽動作沒有?”

“上午老太太讓紅芙去映月院安撫了六姑娘一回，大老爺從衙門回來後老太太對著大老爺發了一通火， 大太太那邊老太太讓紅芙去叫了一趟，大太太托詞身子不適沒有去見老太太。別的，就沒有什麽了。”

莫少璃聽了沒有說話，心裡卻忍不住“呵呵”了兩聲。

前世，同樣的事，同樣的場景，同樣是莫家姑娘……她那時殊死反抗，最後吳承諭並沒有得逞……她們卻不給她任何辯駁的機會，就把她送去了青雲庵，活活餓死。

今世，同樣的事，同樣的場景，同樣也是莫家姑娘……莫少琪得到的待遇卻如此不同！

這樣的區別對待，讓她怎能寒心?

然，不爽快的感覺卻不過只在她心中停留了一霎，瞬而便就消失。

自己如今已經掌握了自己的命運，不需要誰的施舍憐憫來改變她的人生，她們如何做，又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你去看看吳嬤嬤醒來了沒有，打聽一下她醒來後和吳氏之間說了什麽，或者發生什麽事沒有。”片刻之後，莫少璃對雪鳶說道。

在莫少璃看來，吳氏殺人滅口弄死吳新，對吳氏來說實在是一步很蠢的棋。

吳新是吳嬤嬤的獨子，多年來像寶貝一樣被吳嬤嬤捧在手心裡……吳嬤嬤和吳氏再親近，對吳氏再忠誠，寶貝兒子被殺，難道她還會對吳氏心中毫無芥蒂?

而就對莫少璃自己來講，吳氏此舉卻是利大於弊。

雖然吳新作為螺髻山墜崖事件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忽然死亡，她這裡的線又被迫中斷了一根。但，吳嬤嬤當年親身參與，所知只會比吳新更多，不會比他再少。

如果這次吳嬤嬤和吳氏反目成仇……那麽，她是不是可以漁翁得利，策反了吳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