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出於某種微妙心情莫四少爺今兒其實並沒打算認真攔門，但樣子總還是要做做的。所以他給宋恬的題目雖然說難不難，可說簡單，卻也並不十分簡單。

“這個，簡單！”然而，到底，恭王是認真讀過書的人了，聽了莫少樺的上聯後，隻稍稍一想，就立即眉飛色舞，對答如流地把下聯說了出來。

“好！”“恭王文采飛揚！”“字字珠璣！”……宋恬話音剛落，迎親隊伍裡頓時一片喝彩聲起。

莫少樺:“……”

就無語了。

恭王對得是挺不錯，可你們用不用叫得這麽響呢?

“額，聽好了，第二個題目。”莫少樺等他們稍稍安靜下來後，又說了道詩題。

自然，也沒有難倒沈尚書帶來的才華橫溢，人才濟濟的迎親隊伍。

“第三個題目，卻是要請新郎……”莫少樺剛想要指定新郎沈尚書接第三題，卻聽得身後大門處“歐~”地一聲歡呼，宋恬嚷嚷道:“快快快！門開了！大家夥兒趕緊的來！衝進去！”

原來，宋恬乘著莫少樺只顧出題，看不著自己的時候，偷偷繞到了莫少樺身後，然後蹭啊蹭，蹭啊蹭地，就蹭到了大門外，再然後隔著門和裡面方世力對了對暗號。

於是早在數日前就已被恭王收買的內鬼二姐夫方世力乘著韓明哲趴在牆頭上只顧看外頭，沒有注意著他的空子，把門閂給抽開了……宋恬當然毫不客氣地就撲了進去。

門都開了，迎親隊伍的少年們哪還有心思去聽莫少樺出題，一陣尖叫高呼後，就吵吵嚷嚷地從莫少樺身邊繞過，挨挨擠擠地進了大門。

被無視了的莫四少轉過身望著被攻陷的府門和門後面對他訕訕而笑的二姐夫，嘴角抽了抽:“人心不測！奈何奈何！”無奈地搖了搖頭，跟在人群後也回了府。

到了門裡，莫少樺安置著讓方世力和韓明哲帶著龐大的迎親隊伍去歇息吃喝，自己引著沈策去到正院正房見四叔和四嬸。

見禮，認親，跪拜……一套流程下來，沈策捧著茶恭恭敬敬地跪在莫駿面前，聆聽教誨。

莫駿穿著簇新的衣裳，神情嚴肅地望著他，臉上看不出喜悲。

“嶽父，請用茶！”饒是沈尚書見慣大場面的人，到了此時，語氣中竟也難免透著一絲緊張。

莫駿肅著臉從他手裡接過茶來，喝了一口，按著習俗，照例要對新姑爺說幾句諄諄告誡，語重心長的話。他聲音微微有些暗啞，一字一句，說得很慢:“……要得長久，須得夫妻修行……尊重，包容，道義……才是長久之道……”

沈策神色謙恭，一一應承。

旁邊柳佳慧看著沈策身旁穿著大紅嫁衣，蒙著大紅蓋頭，亭亭玉立的莫少璃，心裡卻是另一種感覺了。

雖然她和自己這個相處並不算太久，雖然她們之間毫無血緣聯系……可是這個時刻，她卻真真切切地有著嫁女兒的心情。

“離開了母親，以後就要自己好好照看著自己了……”柳佳慧拉著莫少璃的手輕聲說道，花未說完，眼淚卻就滴落了下來。

莫少璃蒙著蓋頭，紅色流蘇遮面，旁人看不到她的臉，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能看到她點頭時，那飄搖的紅蓋頭下有晶瑩的珠光閃過，跌落地上，倏而不見。

莫少璃和爹爹繼母拜別後，由雪鳶和綠珠攙著，來到莫老太太面前。

莫老太太倒沒有什麽離別情緒，滿臉喜氣，高興勁兒從心底直溢到臉上，照例也要叮囑幾句:“……到了國公府，要孝敬公婆，敬愛夫君，謙讓妯娌……不要丟了咱們莫家的臉！”

莫少璃不管心裡對她的話讚不讚成，

也都表示了點頭答應:“祖母的話，我都記下了。”柳佳慧在旁邊看著，眼睛卻就又濕潤了。

自己捧在手心嬌養著的女兒，如今要到別人家去了。別人家再好，又哪抵得上自己家萬一?更何況……柳佳慧心裡歎了口氣。

沈家表面光鮮奪目的背後，不知道藏著多少暗湧。

“吉時已到，新娘上轎了！”讚禮人一聲高喊，打破屋中愈漸愈凝重的氣氛。

“吉時已到，新娘子上轎咧！”喜娘的催轎聲也緊跟著響起。

莫少璃心一緊，知道這是到了不得不上轎的時候了。

莫少樺來到她身前，弓起了背，莫少璃遲疑了一下，伏在了他身上。 莫少樺緩緩起身，慢慢移步，背著她送到大門口。

雪鳶綠珠左右扶上轎，喜娘落下轎簾，一聲禮炮聲巨響，轎子微微晃動著升起。

啟程了。

莫少璃放下緊繃著的神經，輕輕吸了口氣，從袖中取出帕子輕輕擦了擦眼角。

“也虧得沒有睫毛膏用，”她低聲說著，“要不然還不知道會變成怎樣的一只花貓。”微微仰起頭，不讓眼淚再次落下。

在今日之前，不，應該說在剛才去到正院拜別爹爹和繼母之前，莫少璃一直認為結婚掉眼淚是一種很矯情的行為……不論是古代還是現代。

“明明是很喜慶的事，為什麽要哭?”昨晚睡覺時想到這樁時，她還低聲嘀咕著說道。

然而，很多時刻，也只有親身經歷了才知道。

原來人一生中，總是會忍不住要矯情上那麽幾回。

“總要走過，才會懂得。”她輕聲低歎著說。

雖然東城莫府在東城，鎮國公府也在東城，兩府之間相隔並不遠。但花轎從莫家門外啟程後，並沒有走最近的路徑直去往鎮國公府。

而是七繞八繞，八繞七繞，繞了不知道多遠，也不知道多久，才在震天的禮炮和禮樂聲中，來到了鎮國公府大門外。

花轎落下後，莫少璃定了定神，一動不動地坐著，靜等沈策來踢轎門，她好狠狠朝他踢回去。

莫名其妙被賜婚，莫名其妙被提前婚期，莫名其妙被他拖進沈家這大泥沼裡……她心裡可是憋了一肚子氣，找不到地方撒呢。

哪知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沈策來踢轎門，轎子上方卻猛地忽然“哐哐哐”三聲箭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