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母被安排在菲羅園隔壁的院子。

　他們剛進府，太醫後腳也到了。

　大母被丫鬟仔細放在大床上躺著後，丫鬟便退到一旁站著，太醫上前，坐於床前凳子上，耐心細致地為大母診脈。

　診了很久的脈象，太醫才收回手。

　明菲便要招呼著太醫去隔壁房間說話。

　這時，大母卻攔住了他們，咳嗽著道:“明大小姐……就在這說吧！”

　明菲歎息一聲，把丫鬟遣出去。

　室內清空，只有太醫他們三人。

　大母臉色蒼白，但她眼眸卻充斥著睿智的光色，她氣弱道:“明大小姐…老身的病，老身明白著，無需…隱瞞。”

　明菲道:“那好，咱們一起聽聽太醫怎麽說。”

　太醫道:“老夫人，老朽不得不讚您一句氣度好，胸懷寬、看得開。”

　大母笑了，笑容有些苦澀，道:“大夫…您有話…直說，老身…還有…多長時間?”

　“得看您選擇哪種治療方案。”太醫如實道:“若要精神爽朗地度過最後的時光，則有十日可活，我會刺激您的機體，讓您每天都精神著，只是每日必定咳血。若要活的時間長些，需氣弱地躺在床上，老朽可讓您多活十日。”

　大母聞言，不止沒有傷心落淚，反而笑出了聲。

　一直笑到咳嗽加劇，有血咳出，眼角落淚，她才停止。

　“咳咳……”

　明菲上前，掏出帕子給大母輕輕擦拭帶血的嘴角。

　嘴角擦乾淨，大母仿佛沒有看到那塊染血的帕子，她的眸子，裡面一片堅毅，她道:“有勞太醫，老身……選第一種，十日，與二十日……都無差別，還不如……有十日……精神的日子，陪著快兒。”

　明菲也讚同，她道:“我也覺得，您的選擇很正確。”

　與其昏昏沉沉度日，不如享受幾日安樂時光。

　太醫道:“既如此，老朽這就出去給您老配藥，盡量讓您這一日精神些。”

　他要用上透支人身體的藥，來激發大母身上的生命力，也等於把余下的生命力壓縮成十日，精神的十日。

　所以，每日吐血，是必然。

　太醫退下了，室內隻余明菲與大母二人。

　大母望著明菲，明菲笑臉相對。

　明菲猜的出來，大母這是有話要對她說。

　或者是把小快托付給她。

　但不知是何原因，大母遲遲沒有開口。

　明菲不急，等大母想說時再說吧！反正大母還有十日時間。

　明菲笑道:“大母，您先休息，我還有事需要忙，我會讓丫鬟進來守著您，您有事尋我，可知會丫鬟一聲，我得到消息，就會趕過來。”

　“好，明大小姐……請。”大母咳嗽著回道。

　明菲退了下去，兩名丫鬟進屋。

　她已經吩咐了，大母十二個時辰都不能離開人照看，誰若敢玩忽職守，她不輕饒。

　明菲剛走出院子，正巧遇到程前過來。

　執法堂管事程前忙上前行禮，道:“大小姐，有些事屬下需要報備一下，您給拿個主意。”

　“走，去花廳說。”外面冷，去花廳坐著邊喝茶邊說話，豈不是比在寒風肆虐的院子中談事好太多！

　明菲與程前管事進入菲羅園的花廳，丫鬟很快奉上茶水、糕點。

　明菲品了口茶，才道:“程前管事，有何事，說吧！”

　“是。”程前放下手中的茶盞，道:“大小姐，您昨日下令讓工人提前放工，可是為咱們家的工人挽回了不少損失。咱們早下工兩個時辰，讓工人們清理積雪屋頂，許多承重不強的屋子，也因此得以保存、幸免於難。”

　明菲靜靜聽著，沒有打斷程前的敘述。

　程前接著道:“只是，有兩個工人，昨日因幫人清理屋頂時不小心掉了下來，不過都是摔傷，沒有死亡。”

　明菲問:“程前管事想要說的是?”

　程前道:“其中一個摔出了內傷，肺部出血，現在還未脫離危險，這個工人的家屬讓咱們賠一萬兩銀子養傷費，咱家不給，他們就在工人做活的首飾鋪子大鬧著，堵在鋪子門口不讓鋪子營業，甚至，整條街都圍滿了人在看熱鬧。”

　他是福國公府執法堂管事，主管這些鬧事、刑罰之事。

　但是，這家人太鬧騰，已經鬧得滿大街人盡皆知。

　他若強製把人請走，會讓人以為福國公府以大欺小、持強凌弱，勢必會對福國公府聲譽造成影響，可這家人獅子大開口，要一萬兩銀子的養傷費。

　一萬兩，夠買多少個下人了?

　巧了，這個工人，是良籍，又是首飾店的短工，沒有賣身契在明府攥著，所以這家人就鑽了這個空子，非要福國公府賠給他們一萬兩銀子才罷休。

　明菲表情鎮定，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她問:“另一個摔傷的人，要緊嗎?”

　程前道:“摔斷了腿，屬下給了養傷費，讓他回家養傷了，還給他把工作保留，等他養好傷再回來做工。他家一看給的銀子挺多，挺公道的，人也無大礙，一點事都沒鬧。只有這個傷了肺的，他家鬧得凶。”

　明菲問:“肺出血的這個，腳上沒套防滑套嗎?我不是制定了計劃，三人一組，兩人扶梯，一人登梯，不上屋頂，隻站在梯子上用長耙子除雪。”

　“是這個理，肺出血的工人他下梯子時踩偏了，直接從梯子的空隙掉了下來。”程前道。

　明菲想了片刻，道:“報官吧！讓大理寺著人調查此事。”

　一萬兩?

　明菲冷笑，可真敢張口！

　“大小姐，報官的話，會不會對國公府有影響?”程前道。

　“不報官，影響只會更大。”明菲抬起左手，摸著光滑的下巴，道:“我在想，是誰給了他們那麽大膽，敢正面對上咱們明府。”

　明菲道:“程前管事，你現在立刻派人嚴密監視這家人所有的家庭成員，調查一下和這家人來往過的人中有沒有可疑的，還有那兩個與肺出血這人組隊除雪的同伴，仔細盤問他們當時的情況。”

　“是，屬下這就去。”程前道。

　“嗯，去吧！正好我也想去首飾店看看情況。”明菲道。

　程前道:“不可，大小姐，首飾店整條街都圍滿了人，亂的很，您不能去。”

　“沒事，我帶人保護我，不礙事。”明菲催道:“行了，你快忙你的去吧！有什麽事第一時間稟報於我。”

　“屬下遵命。”程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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