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兩匹戰馬飛奔而至。

　沿著資水河道，跑起來的兩道煙塵，隨即也被風吹散。

　戰馬立定所在，是一處河邊低窪之處，要不是戰馬疊加起來的高度，兩名馬背上的人，也不會從河岸草叢的遮掩中、露出上半身。

　隨著兩人翻身下馬，其身形也消失不見。

　“報告！”

　剛下馬的薛長貴，拍了拍戰馬的脖頸，任由它吃草休息;他則和趕上來的薛禮洪，一起走向隱匿在河邊的人群，黎葉、陳清泉等人都在這裡。

　“說說。”

　陳清泉就等著兩人的偵察消息，急忙迎了上來。

　“是。”

　薛禮洪拔出腰間的匕首，在地上畫了起來，“鬼子哨卡離我們還有20裡遠近，想要進入縣城，繞道並不好走，而且這幾處位置，都被鬼子安排了警戒哨兵……”

　“黎爺?”

　陳清泉看向沉默不語的黎葉，想聽他的主意。

　“嗯。”

　黎葉其實是反對這樣直接出來行動的，但曹陳等人都忍耐不住、迫切地想要找沈萬山算帳，戰士們義憤填膺、群潮湧動的情緒也攔不住，他便和他們趕路，再次穿越白馬山-芙蓉山區、再渡過辰水、資水……，到了敵方區域。

　他看了看大家，道:“鬼子想要談判，估計是個局，進入縣城後，大家分散行動……”

　直接越過攔路的鬼子哨卡，開始布置入城的後續行動細節，讓大家都愣了愣。

　“我們也不必繞道，獅子山怎麽拿下的，這次還是依樣畫圖。”

　黎葉指了指曹剛烈，“老曹的日語上次就證明很好使，這次還是你來帶隊。”

　“嗯嗯，好！”

　曹剛烈眼睛一亮，上次他還真不過癮，說好的偽裝滲透獅子山高地，隻弄了一半，就直接改了強攻套路，這次正好彌補他上次的缺憾。

　大家很快換裝後，落魄地上路……

　曹剛烈帶著一個“小隊”在夜半時分接近了鬼子外圍封鎖線的崗哨。

　黎葉和陳清泉、二薛、曲大嘴等剩下的人，則帶著兩匹戰馬，開著一輛卡車，遙遙跟隨其後。

　眼看著曹剛烈等人成功混入後，很快動手，佔了鬼子哨卡，後隊便趕緊跟上……

　大約黎明時分，天剛放亮。

　黎葉等人也趕到了目的地——邵陽城外。

　邵陽縣是在28年改寶慶名為邵陽，位於南嶺山脈、雪峰山脈與雲貴高原余脈交會地帶，地形類型多樣，山地、丘陵、崗地、平地、平原各類地貌兼有，以丘陵、山地為主，東南、西南、西北三面環山。

　南嶺山脈最西端之越城嶺綿亙南境，雪峰山脈聳峙西、北，中、東部為衡邵丘陵盆地，順勢向中、東部傾斜，呈向東北敞口的筲箕形。

　其為江南丘陵向雲貴高原的過渡地帶，西部雪峰山脈、系雲貴高原的東緣，東、中部為衡邵丘陵盆地的西域。市境北、西、南面高山環繞，中、東部丘陵起伏，平原鑲嵌其中，呈由西南向東北傾斜的盆地地貌。

　又因其坐落在資水上遊，交通便利，軍事地理位置也相當重要。

　“真想不通，何總司令，為何不趁勢出擊，這縣城不奪回來，以後想要攻略資水西南，難度太大啦！”

　陳清泉所處的位置，就決定了他只能單純地從軍事技術層面的角度來分析。

　“這些破事不用咱們去考量。”

　曹剛烈歎口氣，他猜得出一些國府挾勝逆轉國際形象的宣傳套路，還有高層對陣鬼子的謹慎心理。

　他希翼地看著黎葉道:“我們就在這裡布局麽?”

　“行動吧。”

　黎葉沒進城，陳清泉、曲大嘴、二薛等人也沒去，曹剛烈和他的一個“小隊”，偽裝成被全殲的鬼子115大隊的士兵，順利入了城。

　第二天中午，城內多處燃起了火光濃煙。

　“打！”

　黎葉看到火勢標定的區域——這是和曹剛烈他們約定好的暗語指標，立即開炮。

　“轟轟轟轟轟轟……”

　好些火勢標識出來的區域，立即摧毀了多處鬼子聚集點和建築。

　而鬼子的反應，也出乎黎葉他們的意料之外，居然成群地逃離城外……

　“這……?！”

　陳清泉訝然失聲，他還想著用十幾挺機槍，跟鬼子好好掰掰手腕的，沒想到鬼子先崩潰了。

　“我去！”

　曲大嘴一下跳了起來，“鬼子這夜太不經打啦！才開了幾炮啊這?！”

　“黎爺?”

　沒多久，曹剛烈帶著人回來，他有些哭笑不得，詢問道:“那咱們這接下來怎辦?”

　“鬼子們跑了，這邵陽縣城，咱們可以要。”

　黎葉看看漸漸變得振奮的戰士們，“光複一座縣城，何樂不為?”

　眾人趕緊收拾一番，進駐縣城……

　“黎爺，這個，軍統密電。”

　曹剛烈有些狐疑，他想不到黎葉居然和“死敵”有這麽深的瓜葛。

　“嗯，我知道了。”

　黎葉掃了眼電文，取出打火機，一把火點燃、將它燒了。

　他吩咐曹剛烈道:“回電，就說可以考慮，但誠意不夠。”

　隨後，第二天，馬雲山這個戴大老板的心腹親信，便悄然來到邵陽縣城。

　“黎爺，委座的意思是，軍統全力協助，這邵陽縣城……?”

　馬雲山在黎葉面前還有些受拘束，他這副樣子，曹陳等人看在眼裡，頗覺意外、但又感覺很正常，黎葉跟前，戴大老板估計都要讓三分，別說平日裡驕狂的馬副主任嘍。

　“我說了，誠意不夠。”

　黎葉淡淡笑道:“一個沈萬山，就想要換一座城。憑什麽是你們軍統?我隨便找老王、老湯他們哪個都樂意接手的吧?”

　“是是是，您說，一切好商量。”

　馬雲山平素很有手段，但在黎葉面前，他不敢玩虛的。

　“我要你們確保兩黨和談與會人員的人身安全，這在你們軍統職責范圍內吧?”

　黎葉話中的信息量很大。

　曹剛烈、陳清泉等人還有些不太懂，是什麽和談;但馬雲山驚駭得瞪大了雙眼。

　“咕嘟！”

　馬雲山吞了口唾沫，訕笑道:“這個，我們還沒得到確切消息……”

　其實老蔣早下了密令，軍統和中統都在暗中布置，一旦國共展開和平執政談判，他們會實施秘密行動……

　“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不要糊弄我，老頭子的手段和心胸，我比誰都清楚。”

　黎葉說得馬雲山直擦汗，“不過，他容不容得下我黨我軍，我不管。但你們軍統，不能在那時動手腳。”

　“這，我要跟戴老板商議。”

　馬雲山面色很難堪，但他拿黎葉沒轍，便使出了拖延招數。

　“行啊，商量唄。我時間很多。”

　黎葉指了指鬼子佔領區方向，“我發出信息，只要鬼子送來沈萬山的頭，一座城，也值得。”

　幾人都知道，他不是要跟鬼子交易，而是威脅鬼子，他會繼續攻佔更多的城。

　“嘶！”

　馬雲山這才明悟過來，“對不住，黎爺，我沒想到沈萬山……”

　他沒想到黎葉這麽看重沈萬山，甚至不惜要挾小鬼子第20軍……

　“當了漢-奸，就得有死的覺悟。”

　黎葉皺眉道:“你盡快做決定，過時不候。”

　一切都不會等鬼子們恢復過來，故而時間急迫，到時他會和國-軍某部交易，用光複一座城的名義，可以想見，吸引力超凡。

　“黎爺，可別。我們軍統接下來了！”

　馬雲山當下拍板，區區一個沈雲山罷了，和光複一座縣城的名義相比，孰輕孰重?他心裡有底。

　“嗯，好。”

　黎葉伸手一邀，馬雲山立即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馬雲山不是笨人，否則他也不會這麽急出現在黎葉面前。

　軍統的時間不算多，不能及時暗殺馬雲山、用他的人頭來交換這座城的光複名義，黎葉絕對會和其他人交易的。

　第三天，馬雲山再次來時，面色有些糾結。

　“怎麽，失敗了?”

　黎葉給出了一份鬼子傳來的電文，介紹道:“這是鬼子20軍發來的電報。”

　“不不，黎爺。”

　馬雲山急忙擺手，他才不看鬼子的電文！近乎央求道:“黎爺，雖說有點差異，但我馬雲山用性命擔保，沈萬山已經中槍，現在住進了醫院，被鬼子們嚴密保護起來……”

　“我只看結果。”

　黎葉道:“下午5點，74軍就會來交接城防，你還有7個小時時間。”

　馬雲山面色一變，拱拱手，隨即出城而去……

　“黎爺，這好麽?姓沈的，值一座城麽?”

　陳清泉被弄糊塗了。國-軍大部分軍官愛錢，還有一些人好名，他就是典型的看中榮譽的那一類，為了一個漢-奸-小-人，讓出光複一座城的名聲和戰功，好像不劃算。

　“為了死去的英靈能瞑目，些許名聲，算得了什麽?”

　黎葉也沒想打下邵陽，最初只是想引起鬼子的混亂，逼迫鬼子高層來談判，交易一個漢-奸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可小鬼子幾乎是把邵陽拱手相讓，他可操作的空間就更大了。

　“謝謝，謝謝黎爺。”

　陳清泉趕緊眨巴幾下眼睛，才隱去眼中的水霧，感激道:“要是兄弟們泉下有知，也一定會感激……”

　“別說這麽見外的話。”

　黎葉單純覺得，這麽輕易得來的一座城的虛名，換陳清泉、曹剛烈等這些抗戰場上百戰磨礪下來的精銳官兵，非常值！

　他對那些犧牲的戰士們，也有很深的感情，“我們都是一起同生共死的戰友，為他們、為你們做什麽都是值得的，都是應該的。”

　“是啊，戰友！”

　陳清泉含淚笑了，改口道:“頭兒，我們兄弟，以後一定誓死相隨。”

　戰友這個詞匯，連和平國度裡都是貼心溫暖的字眼，更不用說這亂世戰時了，其它部隊怎樣不提，他們警衛連的兄弟們，都是真正生死相依、放心將後背交付彼此的人，這份情誼是時間最真摯的！

　“頭兒！”

　曹剛烈和其他人都一齊改口……

　“好了，別煽情了。”

　黎葉開心笑了，隨即囑咐道:“我們也別光指望軍統的人，兄弟們的仇，我們若能親自動手，自然更好！”

　“是！”

　“頭兒，您吩咐吧。”

　戰士們都站了起來……

　“等交接完，咱們就出發。”

　黎葉計劃得很好，眾人都相當振奮。

　可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下午三點左右，便有一波國-軍前來接收邵陽縣城，準備進駐。

　“哪個單位的?”

　陳清泉覺得都不必問，他見到了萎縮在人群後面的何大少爺。

　“喲，這不是何大少爺麽！”

　曹剛烈遠遠地打了個招呼，笑道:“所為何來呀?”

　“呵呵，路過，路過……那個，黎爺，他還好麽?”

　何大少爺本想來撿便宜，但沒想到會遇上這麽些今生再也不想見到的人，面色尷尬中帶著些惶恐不安。

　他小心警惕地注視著城關之內的方向，生怕黎葉第一時間出現。

　“黎爺自然很好啊。要不?何大少爺，進來……”

　陳清泉話沒說完，那邊便尖叫打斷了。

　“不用驚動黎爺啦，我真的只是路過，那個，小弟還有任務，就此告辭。”

　何大少爺來的突然，走得也快。

　“哈哈哈……”

　戰士們都一陣哄笑。

　只有曹陳二人面色一緊地互視一眼。

　“怎辦?”

　“要不，找頭兒問問?”

　……

　“我的意見是，不變應萬變。”

　黎葉知道後，皺了皺眉，便笑了，“這時候，最緊張的，另有其人。”

　“黎爺。”

　馬雲山說到就到，緊張地道:“我們之間的交易條件，我們軍統都應允了。您可不能變卦啊！”

　“放心，是你的，始終都是你的。不是，也強求不得。”

　黎葉指了指城外，“接著來的，估計會有很多，那可不受我控制，你該知道的。”

　“是，這些我來應對。”

　馬雲山面色一松，希翼道:“不瞞您說，當下，我們軍統遇見發展瓶頸了，這光複邵陽城，必是我們軍統才行……”

　“這些我不管。”

　黎葉開趕道:“你抓緊時間，74軍和我們的交接時間一到，不管怎樣，我們都會離開這裡。”

　“哦?！”

　馬雲山眼神一縮，他猜不到黎葉告訴他這個、有什麽內涵深意。

　他皺著眉，有些焦急道:“不知道黎爺這是……”

　“不要局限一座縣城。”

　黎葉道:“我還要繼續給鬼子增加壓力，相信我，我有這個實力！邵陽便是證明。”

　“是！在下明白了。”

　馬雲山一震，再次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