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麽從地下室出來的?

他的弓箭又是從哪裡來的?

這且罷了，他那一頭短發為何是銀白色的?

還有就是，聯想到他那一身的恐怖傷疤，那一身駭人的血煞之氣，那可是久經戰場血戰殺敵超過一定數量才能具備的懾人氣勢啊。他難道真的就是那個人?

小馬的手指、帶動手腕、連帶整條胳膊、以及全身，都不禁輕輕顫栗起來。

要知道，“炮神”黎葉可是他小馬心中的偶像和戰神啊。

他現在拿著槍對準“黎葉”，萬一是真人，那他小馬可就成了我黨全軍的罪人了！

“愣著幹什麽?”

耳邊傳來何承英的聲音:“還不快追！”

小馬回過神來，他手裡的槍終無法順利開出那一槍。

“你們留下照顧孩子們，我去幫忙。”

小馬此刻恢復了冷靜，攔下了落後的其他兩個“夥計”、吩咐一聲，趕緊追著何承英出去了。不過他此時心情複雜起來，他想著是不是該阻止何政委向“那個人”開槍，非常糾結，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對那個討厭的家夥有了這樣反覆轉變……

“這邊！追到他，直接開槍！”

何承英的速度不慢，但是跟黎葉沒法比，呃，後面的小馬也很快追上了她。她知道自己實力，趕緊將黎葉的方位指給小馬看。

“呼……”

小馬不知為何心裡松了口氣，事情並不是不能挽回，對於何承英的開槍授權，他心裡自有衡量，只是對何承英點點頭，便跑進一處巷子……

何承英追進巷子後，只看見了小馬奔跑的身形，黎葉的身影早不見了。

不過小馬應該看到了，他很快便拐向右邊……

何承英停下腳步，飛快地退出巷子，看準方向，就在主街上招了一輛人力車:“去警察局大院。十分鍾趕到，價錢翻倍。”

車夫笑了:“好嘞，您坐好！”

乾瘦的車把式，邁開步伐跑起來，車速並不算太快，但是他對大街小巷非常熟悉，在車錢加倍的激勵下，近路+近路+抄道捷徑，在何承英已經暈頭轉向之時，車夫在一條巷口停下。

“小姐，到了。”

車夫打死不願靠近偽警察局大院，隔著條街道停下，也頗為符合何承英的意願。

何承英付了車錢後，便看見那隊偽軍，押著老錢、招弟從街道口走來，雙方相距不到500米，偽警察局大門口正有不下一個連的偽軍和幾十個偽警察，他們正集中在大院內，聽著偽警局辦公樓大門口台階上的一個鬼子中尉動員講話……

“不好！”

何承英看得分明，鬼子和偽軍沒有任何私下隱瞞的意思，大敞開院門，讓不少平頭百姓擠在大街上圍觀，而裡面已經抓了不少平頭百姓，好像要公開審判處決……

“哎，這幫畜生，真是造孽啊！抓不到小鬼子要的人，就拿這些人頂替充數……”

“誰說不是啊?裡面那個穿補丁灰麻布衣的黑漢子，可是臨街的貨郎啊，四裡八鄉誰不認識?居然都被抓來了，他七十多歲的老母該怎麽辦啊?可憐了一個大孝子！”

“就是啊，你看那個穿青衫的，可是咱們村的老私塾先生，就是章大麻子惦記人家姑娘不得，這會可得住機會坑死老先生了。不知道他家姑娘現在怎樣了……”

……

人們議論紛紛之際，胡隊長帶著一隊偽軍遠遠地吆喝開了:“都給老子滾遠點，別擋住老子的路！”

人群就像遇到炸彈一樣，嘩嘩地四散跑遠，將大門處給空了出來。

“叭勾！”

正此時，

一聲槍響傳來，警局大院內講話的鬼子中尉眉心中彈，死得倒也乾脆。“嘶！”

何承英倒吸一口涼氣，順著子彈來襲方向，看到對街一處屋脊上面，站著一個人，那人大赤赤地端著槍瞄準警局大院內鬼子，幾乎每次槍響，就有一個鬼子斃命。此人不是剛跑出來的黎葉是誰?

“打槍啦。”

“殺人啦！”

……

街上的人們亂作一團，何承英才跑到街上，頃刻間便又被人群衝擊進了巷子……

“政委，這邊。”

何承英聽見聲音看去，卻是小馬。

小馬正背著十幾條鬼子步槍，臉上和衣服上都染了不少血漬，他看起來很激動，揮手的力度和幅度不小，很少見他這樣。

“什麽情況?你追的人呢?跟丟了?”

何承英擠開人群，好容易來到旁邊巷子裡，當頭便扔出幾個問題，讓小馬頗為尷尬、愣在當場。

“那個，政委，我看我們可能對那人有些誤會了！”

小馬背轉身，道:“你看，這是他一個人消滅的鬼子巡邏隊，他拿走了兩把三八大蓋，這些都是他留給我們的……”

“……”

何承英有些無語地拍了拍額頭，道:“鬼子狡猾得很！難道就不可能是他們的苦肉計?用來打入我們內部……”

看著小馬吃驚的目光，何承英也不禁有些臉紅，確實，對付他們這個村鎮級別的外圍據點，鬼子和漢-奸還不至於舍得犧牲這麽多人來達成目的。換成武寧和南昌這樣的要地、大城，才能說得過去。

這樣確實有些為自己臉上貼金了。

但何承英想起黎葉承認利用六個孩子進鎮來找她們，心裡就是不舒服，就是別扭，或許先入為主了，但這印象壞就是壞，很難改變！

“咳咳咳，確實，小鬼子不能以常理度之。”

小馬還是知道為自家領導找回些台階下的，小夥這麽乾很有前途。

“是吧?我就說他很可疑！”

何承英跟了句下了台階，才轉而問道:“你叫我過來這裡幹嘛，馬上偽軍大隊就會出動包圍附近街區，我們還是先回……”

“那個，政委?”

小馬縮了縮脖子，鼓起勇氣道:“這時候，我們更應該留下，看看那人是忠是奸?”

“對啊，不錯！”

何承英忽然面色一變，道:“糟了，老錢和招弟！”

她轉身邊跑邊招呼小馬:“快跟上，去接應老錢……”

“哈?哦，來了！”

小馬振奮地笑了——要真是那人，那這次可以看到大場面了！

二人一個擔憂、一個興奮，沒幾分鍾，便靠近大街。這裡的場面，一時間讓何承英難以接受。

只見，街對面的胡隊長和他的那隊偽軍士兵，此刻都已經躺在大街上，老錢那個死要錢的財迷，此刻正在和招弟那個小丫頭，在偽軍身上翻找財物。

“我天！老錢，你幹嘛呐?”

何承英差點嚇暈，人家槍林彈雨的，你倆這一老一小卻在悶聲發大財！過分了啊！還有人在擔心你們呐！

“沒事，政委，你看！”

小馬心裡沒那麽多道道，他看得反而更加振奮，指了指對面屋脊上的人，有種跑過去加入的衝動。不過，他看了看面色不太好的何政委，沒敢這麽乾，隻好化作提醒和分享。

“嘶！”

何承英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見過一條槍，就壓製幾百人的隊伍的。

對面的黎葉，一條步槍便震懾住了整個院子的偽軍連隊和偽警察，那滿地躺著的，全都是手裡拿槍的，好像倒斃的絕大部分是鬼子。而扔下槍跪地求饒的，全是偽軍警察……

“叭勾，叭勾，叭勾……”

二三百米之外，打得偽軍士兵跪地求饒，這場景很少見。

而大院門處則堆起了一層一兩米高的肉牆，全是想要衝出街上的鬼子和偽軍。

不一會兒，院子內的慌亂反擊的槍聲漸漸停止，求饒叫喊的聲音變得更大了。

“爺爺啊，饒命！”

“對面的好漢，給條活路，大家都是中國人，不打自己人啊！”

……

“放下武器，繳槍不殺！”

這是黎葉的第一句喊話。

“把鬼子的屍體搬到大街上，給掛在門口院牆上。快點！”

黎葉的第二句話，便讓偽軍們顫栗得再也站不住了。

但，受到死亡威脅，在後來鬼子們的算帳、和當下即可死去，兩相比較，還是當下保住命活下來再說其它唄……

偽警察局內很快便清理出三十多個鬼子屍體、掛在偽警察局大院門口的院牆上，一溜的矮小粗壯的鬼子，吊掛在院牆上，看起來頗為壯觀，比起曬臘肉，更具備視覺衝擊。

“嘔、哇！呃……”

何承英雖然沒怎麽上過戰場，但見過不少鬼子屍體，可是此時她的腹內就是忍不住翻滾沸騰，不是她不恨鬼子，而是此刻控制不了身體生理上的惡心反應。

吐出酸水後，她只能依靠小馬的攙扶，才能站穩。

“政委，你、你怎樣了?哪裡不舒服?”

老錢此時和招弟個背著大包小包地過來了。趕緊伸手攙扶何承英。

“黑妞姐姐，你沒事吧?”

招弟蹦蹦跳跳地靠近，拉住何承英的手，得意道:“你看，我繳獲的，好多錢呐！”

“嗯哼……”

何承英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她好不好?還不是擔憂你們這倆沒心沒肺的一老一少麽！

她沒好氣地拍開老錢的手，也推開小馬，忍不住在招弟小臉上揪了一下:“看你能耐的！就你財迷?！”

“咯咯咯……”

招弟不以為忤，她更加嘚瑟，泄密道:“這還是少的呐，以前跟著黎大哥，我還藏了好幾根黃魚……呃！沒有，沒有黃魚，你們聽錯了。”

“哈哈哈……”

連何承英也忍不住被她逗笑:“你呀，就小財迷一個，沒人要你的錢。”

不過，身為地下工作者好幾年，居然還沒一個10歲的小女孩幾天的積蓄多，不能不讓她感慨。

“這一切，都要源於那個人！”

何承英不由得開始思索跟黎葉碰面以來的每一個細節……

正好老錢也看了過來，二人眼中同時出現遲疑:“難道真的是那人來了?！”

這個猜想若是真的，那她們這個小據點，跟蘇城李記茶莊、龍城的客棧一樣，以後就可得在業內出名了。

“站這兒幹嘛?”

黎葉的聲音傳進三大一小的耳朵裡，每人的反應不一樣。

小馬興奮地接過黎葉遞過來的步槍，一副給他跑腿打下手的模樣。

老錢為人老成，對黎葉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將包裹往後背挪了挪。

何承英則是神色不定，看著黎葉靠近的身影，身體不覺地顫了顫。

而小招弟則乾脆的多了，她張開手，跑向黎葉:“黎大哥，你看，我又繳獲了不少呐，要不要我分你一點?”

“噗嗤！”

何承英等人都忍不住被她的天真爛漫逗笑了。

“那是你自己的勞動所得，你自己留下吧。不過，好歹這些人都是哥哥我消滅的，你這個小富婆，怎麽都要請我吃一頓冰激凌大餐吧?”

黎葉彎下腰，伸手將她抱起來，在她的小鼻子上刮了刮。

“嗚！”

“咦?”

“嗯?”

何承英、小馬、老錢三人渾身一震，他們看得出來，黎葉這是在給小丫頭灌輸某種理念，他們暫時總結不出來是好是歹，但是能夠在千軍萬馬的武寧鬼子師團老巢，將六個孩子全須全尾地帶來這座鎮內，明顯不止是簡單的救助。

“嘶！”

何承英和老錢忽視一眼，他們明白，但從小招弟習慣地摸屍體搜集財物的行動上看出，這些天的相處，黎葉是在用行動言傳身教，招弟和她的五個小夥伴或許會受益終身！

“書店，你們還是別呆了，若是沒有其它去處，你們跟我回魯中吧。”

黎葉用的是肯定句，不是問句，他更多的是看在招弟她們六個孩子的份上，實話說，他對何承英等人的能力存在懷疑，一隊實力不怎樣的偽軍班組，就能使得她們差點被一鍋端，他還真有些不放心將六個孩子留下來。

“不不，不用，我們還有備用據點，而且，書店還沒暴露。”

何承英不得不站出來，她看得出黎葉對她們實力的狐疑，補充道:“我們地下工作者，有我們的行事方式。”

“嗯?好吧，有什麽困難，記得來魯中找我。”

黎葉看了幾人一眼，道:“若是想要再留下我，我沒時間陪你們玩身份核實的遊戲。”

“不是，我們……”

小馬張口結舌，一時間卡住了。

“若是還有自己人在鎮內，我建議你們，趁著偽軍逃散、鬼子沒來的間隙，把他們的武器庫搬空……”

黎葉將招弟遞給何承英，囑咐道:“小丫頭，在這乖乖的聽話，知道麽?若是想黎大哥了，就給我寫信，也可以來魯中看我……”

招弟掙扎著下了地，跑來抱住黎葉的腿，哭泣道:“黎大哥，我還要請你吃冰激凌大餐呐！你別走好麽?”

“傻丫頭，人生無不散之宴席，黎大哥還要回家過年，家裡的三個弟弟，可等著他們爸爸回家呀。”

黎葉沒有不耐煩，蹲下來給小丫頭擦擦淚花:“我現在帶著你們不太方便，等我回去安排好了，你若是願意，就和狗生他們來魯中，我派人來接你們去香山上學，那裡有很多和你們一樣大的小朋友……”

他將香山學校的情況耐心地介紹一遍，等著招弟答覆。

“我、我還要想一想，好麽?”

招弟對她的“黑妞姐姐”也有些舍不得，她不禁回望了一下，見到何承英正在發呆，她拿不定主意，便順口說出了拖延大-法。

“嗯，好的，我隨時等著你們來。”

黎葉摸了摸小丫頭的頭，把她梳理整齊的兩條小辮子擾亂了，讓她一陣抱怨。

他笑了笑，終於安撫住小丫頭，對呆滯中的三人點點頭，準備轉身離開……

“等等！”

何承英終於清醒過來，開口挽留，道:“我們可以為你聯系鄱陽的同志。”

不得不說，她是冒了風險的，但是當下她們幾人分析，眼前這人絕對不是敵人，無需任何核實和相關解釋，他已經用行動證明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