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文、林靈夫婦授首,讓剛剛要組成有效反抗的神霄軍,又陷入了更加凶猛的崩潰,如同黃河決堤。
神堂飛騎銜尾追殺,殺人如割草,神霄士卒互相踐踏,奪路殘殺,死者更多於被追殺者。
神堂出兵,本是為了救援被困的水野館。然而等到神霄大軍已經完全崩潰之後,水野館館主水信元才帶著部隊從城裡殺出,姍姍來遲,略略補了幾記尾刀。
吳鋒稍稍責罵了水信元幾句,這個窩囊的家夥打了個哈哈,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神霄軍拋下了絕大部分的糧草輜重,向南潰逃。
追擊行動在村木砦的位置停了下來。
村木砦是水野館外圍的堅城,扼守要道。顧泰能、陽伯符帶兵北上時,村木砦很快被攻佔,由神霄青年一代雙璧顧惜朝和岡元信率少量兵力防守。
當神霄大軍崩潰後,兩人依然死守此城,為大軍保障了撤退路線。
饒是如此,神霄軍的損失也達到了戰兵三千,民兵近萬,是為多年來從未遭受過的慘敗。
尤其是神霄四天王中的顧泰能與陽伯符雙雙殞命,對神霄的打擊可想而知。
神堂大軍中軍帳內。
帳幕極大,但空闊,僅有吳鋒與薛衣人相對而坐。
吳鋒殷勤地給薛衣人斟上一杯酒:“承蒙泰山大人出手,此戰之後,那龍傲天豎子該吃到大苦頭,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薛衣人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舉手之勞罷了。今後你要平定神堂內部,無論是攻打清洲、岩倉,抑或對付蘇燦那小子,我天子峰定然全力相助。”
如此慷慨之言,吳鋒卻全然不疑。
薛衣人的確希望吳鋒完全整合神堂內部。
吳鋒憑籍於此,才有與坐擁漢中千裡沃野的薛衣人對決的資本。
或者吳鋒籍此擊敗一代梟雄,將天子峰也收入囊中。否則,所有的整合工作,都是等著薛衣人前來接收。
薛衣人的嘴角掛上一絲神秘的笑紋:“不過荊州家大業大,龍傲天小兒定然不會放棄擴張念頭的。如果你是他,又該怎麽做?”
吳鋒扶額沉思:“這一戰神霄兵力損失慘重,更是折損重將多人,家臣不滿者將極多。龍傲天若理智的話,定然會下詔罪己,下令休養生息,以安撫人心。”
“如此神堂可得數年和平,我足以平定內患。”
“但龍傲天也會尋求與青城和解,那時候荊州軍能以全力進攻神堂,才是最終的決戰之日!”
薛衣人讚許地點了點頭,笑吟吟道:“益州青城,荊州神霄,兩家本有極深淵源,現在互相牽製,都不討好,看來早晚會走向和解一途。”
“一旦兩家和解,荊州的真正動員力,還要高於神堂、天子峰的總和。大軍壓境,神堂將危如累卵,你該如何應對?”
吳鋒不假思索,應道:“重門之策。厚築各城,堅壁清野,形成交相呼應的縱深防禦體系,與神霄大軍打消耗戰,縱然有兩三座城池淪陷,也無損大局。”
“待到神霄大軍糧食用盡,嶽父大人可出兵抄其後路,兩軍夾擊,龍傲天必將授首,而神霄大軍也將傷亡慘重。”
“好。”薛衣人拊掌道:“很好,這策略我非常滿意。”
吳鋒心頭隱隱惶惑。
薛衣人這樣說話,必有玄機。
他的推算和策略,雖有點理想化,卻是目前最合理的推定與對策。
只是薛衣人憑什麽完全配合?只能說明,
薛衣人能夠有相對應的後手,將吳鋒算計得死死地! 吳鋒當下抱拳道:“那就請嶽父大人多多擔待了。”
故意裝傻,繼續試探。
薛衣人點著腦袋:“好說,好說。”
卻又詭異一笑:“只不過,堅壁清野,可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對於領地的民生摧殘極大。天子峰如果只是抄一下神霄軍的後路,基本不會有多少損耗,還能繳獲大量器械物資。等到打退了敵人,你們神堂也是百廢待興,還能頂住天子峰的進攻麽?”
吳鋒只見薛衣人目光明亮,咄咄逼人,便也分毫不讓,大笑起來:“既然能頂住實力數倍於天子峰的神霄道,那麽擊潰神霄之後,士氣如虹,再與天子峰戰上一番又有何難?”
在吳鋒看來,薛衣人絕不能與龍傲天瓜分神堂,否則的話,瓜分之後,天子峰必亡於神霄。
但一旦薛衣人幫他打殘了神霄,他也就不用懼怕薛衣人了。
薛衣人搖搖頭,眼神亮如辰星:“你還有一件事沒想到。”
他用指節叩著桌面:“神霄如果被打殘,無論龍傲天是死是活,三河必然獨立。”
吳鋒微微一愣。
在戰略大局觀上,一代梟雄薛衣人的確在現在的他之上。
天子峰不能與神霄瓜分神堂,但可以與三河瓜分神堂!兩路夾擊的話,他實在沒多少勝算。
畢竟吳鋒再了解李詢不過。
強裝神色鎮定,吳鋒長笑一聲:“李家的小子與我是過命的交情,假設神霄道垮了,當然是與我聯手,他和嶽父大人可沒什麽往來……”
薛衣人眼珠子一轉,悠悠道:“是,李家小子是你的生死知己。可惜三河與神堂是世仇,那些家臣可都恨你們神堂入骨。”
吳鋒應道:“天子峰與神堂也是世仇。 ”
薛衣人頷首:“不錯,所以現在你我結盟,不過權宜之計,早晚會有一場生死之戰。”
吳鋒終於僵住,無言可答。
薛衣人敢於將這一切說出來,因為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就如同象棋殘局一樣,如果不按照棋譜走,敗的一方只會死得更早。
吳鋒深知,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李詢更可能與自己的嶽丈大人聯手。
哪怕神霄進攻神堂遭受毀滅性打擊,但荊州地域廣袤,人口眾多,所謂倒驢不倒架。李詢即便與吳鋒聯手,也沒太大勝算吃下神霄。
但如果和薛衣人聯手,那麽神堂幾乎是必死無疑!
在門派的存亡和發展面前,私人的友誼實在不算什麽。
吳鋒明白,這就是薛衣人出給他的難題。
薛衣人又飲數盞,站起來,拍了拍吳鋒的肩頭。
“賢婿,慢慢想吧,你還有幾年時間。”
“如果到時候還想不出對策,就別怪老夫卻之不恭了。”
言罷,拂衣出帳而去。
吳鋒獨坐帳中,仰面長歎。
他雖然疏狂,但對薛衣人卻不敢有半點的輕視。
現在薛衣人留給他的,就是一局幾乎無解的殘局。
吳鋒腦海中靈光一轉。
殘局無解的話,掀翻棋盤又如何?
但這卻令他陷入更深遠的思慮之中。
因為掀棋盤的方式太多,每一種都會帶來各種各樣的變數,信息量浩瀚如海,當中的利弊,令人根本無法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