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營。
這是鄧愛侯執政時期,建立的一支精銳部隊。
一開始,白衣營的成員一般都出身於岩倉殿內的奴仆。
這些奴仆,雖然不是岩倉殿的真傳弟子,也是挑選的資質尚可的少年擔任,常常能得到殿中高手的指點,不是城外那些普通的戰兵能比的。
故而白衣營的單兵戰鬥力,在岩倉殿位居前列。只不過這些奴仆在殿內廝混太久,都養成了欺軟怕硬的秉性,實在不是好招呼。
當初吳鋒在白衣營,鄧三石為了給他穿小鞋,派他去做白衣營統領,他卻將這群驕兵悍將調教得老老實實,軍紀嚴明。
現在,白衣營已經被擴充到了兩百人的數目。
而身為岩倉殿首席軍師華宗岱的外甥兼義子,又富於才能的宋山內,也補上了吳鋒的位置,當上了白衣營的統領。
這一戰中,他便負責防守岩倉城的第一道城門。
因為鄧三石隻以為,當初那個總是讓他嫉恨的謝衣早已經死了,所以白衣營當然是可信的。
誰能想到,謝衣已經當上了神堂堂主,而且宋山內,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
戰火越發激烈。
因為雙方兵力幾乎相當的緣故,在攻城戰中,神堂軍明顯顯得火力不足。
沒有絕對的兵力優勢,如何強攻?
被吳鋒鼓舞起的士氣,正慢慢消磨下去。
但是,城門一帶的護城河已經被舍身浴血的民兵們填平,當中的凶鱷,也已被斬殺殆盡。
“堂主……”時信清向吳鋒傳音道:“你說那個宋山內會倒戈開城,可到了現在,他還……”
再打下去,神堂這一方真的撐不住了!
“相信我,他是聰明人。”吳鋒只是平靜回答。
話音未落。
甕城之內,突然傳出一聲轟然的爆炸之響!
那精鋼打造的城門,須臾之間,就被炸得扭曲變形!
而城牆上的士兵,也有數人頃刻被炸得血肉紛飛,更有十多人帶傷!
“這是……怎麽回事?”
說話的,是白衣營的副統領,辛待機。
這麽多年了,他的位置沒有得到任何拔擢,好在白衣營人數擴充了四倍,地位也算水漲船高。
辛待機是鄧愛侯的書童出身,對岩倉忠心耿耿。
“這……”宋山內道:“這關頭,甕城裡的火油彈怎麽會爆炸了?本來敵軍就要撐不住撤兵,我們正好可以出去追殺一陣啊!”
辛待機急道:“敵人的衝車就要過來了,被炸壞的城門,是抵擋不住衝車的,快去讓人堆積石塊修補……”
正在辛待機這樣說的時候。
砰,一聲槍響。
辛待機陡然發現,好像有什麽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宋山內手持鐵炮,槍口還冒著青煙。
“宋山內……你……”辛待機咬牙切齒。
他還想掙扎,背後一把長刀掃過來,刺入了他的脖頸。
辛待機回頭看去,下手的是白衣營的一名骨乾成員,名叫薑夜,是吳鋒經營白衣營時期提拔起來的。
“辛將軍,對不起了。我知道你在乎的是岩倉,哪怕鄧愛侯殿主已經落到吳鋒手裡,你也會選擇忠於三石公子,所以事先我根本不敢和你談。”
宋山內歎息一聲,道。
他驟然揚聲:“各位,你們以為打退神堂這一次進攻,岩倉就安全了?”
“吳鋒隻帶了三千戰兵,哪怕我們擊退了他們,出城追殺,斬首個兩三百,對於神堂近萬的戰兵動員力,有什麽影響?”
“岩倉的賦稅,比神堂重得多,我們看到的,是長老們的跋扈,是各種各樣的失策,改革改革,改了這麽多年,究竟改出了什麽?”
“都是狗屁!”
宋山內決然道。
“神堂,岩倉,本是同根生,為什麽不能融為一體?”
“弟兄們,開城!”
隨著宋山內慷慨激昂的演講,白衣營中一眾骨乾早已向著城門衝去。
而下層的士兵們在短暫的不知所措之後,紛紛高呼:“願意追隨統領!”
除了一個副統領辛待機,所有的骨乾都已與宋山內做出相同的選擇。
唯一反對的辛待機則已經奄奄一息。
“宋山內……你……你這個叛徒……”
宋山內微微一笑:“當年岩倉殿的那位英主背叛天武神教,和清洲聯手架空它的時候,是不是叛徒?”
辛待機無言,吐出一大口鮮血,就此斃命。
吳鋒在城下,冷眼旁觀這一場朋友相殘。
他,宋山內,都曾經和辛待機稱兄道弟!
但宋山內知道,辛待機絕不會同意。
所以他只能殺掉辛待機。
“山內,你還真是果決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如果攻下岩倉,吳鋒能夠沒有任何愧怍的話,那麽看著自己曾經的部下互相殘殺,那種感慨可想而知。
但連親弟弟都已經處決過了,這種事情,還有什麽呢?
刹那之間,白衣營兩百將士,集體倒戈!
岩倉的第一道城門,無論是外邊的城門,抑或裡頭甕城的副門,都在刹那間被轟然開啟!
宋山內親自率領白衣營最精銳的二十多人,堵住了城牆上其他部隊來襲的關鍵位置,保證神堂的大軍得以衝進城牆。
而白衣營的倒戈,也讓城內如同爆炸了一般,怒罵聲如潮湧起。
“怎麽可能,兩任殿主何曾虧待過宋將軍?”
“他……他竟然臨陣倒戈!”
“忘恩負義的狗雜碎……”
“可是……我們該怎麽辦?”
“退回第二重城牆裡面啊,笨蛋,要快,敵人就要攻進來了!”
白衣營有整整兩百戰兵,而且戰力不弱,一下子全體倒戈,任何一支部隊都不可能將他們殲滅。
哪怕是外城牆內的全部士兵圍攻,這時間也足以讓神堂軍毫不費力地衝殺進來!
宋山內遙遙看著城牆上的岩倉兵馬慌亂地如潮水一般,向著內城退去。
而他則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等待著曾經的好友,未來的主公到來。
幾乎所有人都在逃竄。
但卻有一個人向這個方向緩緩走來。
孤身一人,手持大劍,氣勢如山。
“山內,果然是你。”
那人悠悠道。
宋山內殺死辛待機時,他神色平靜,毫無負疚感。
但他現在卻突然雙眼淚流。
“舅舅……”
他的舅舅,他的養父,岩倉殿二號人物,首席軍師華宗岱。
“和山內一起歸降吧,我們壓根不是岩倉本地人,而是外地來的客將,我們用不著為他們犧牲啊……”
宋山內帶著哭腔,大聲道。
華宗岱長歎一聲,搖了搖頭。
“山內,舅舅尊重你的選擇。君不正,臣投外國,這是你私下裡經常說的話。”
“你想追隨的是能平定亂世的主公, 小小岩倉,從來不被你放在眼裡。”
“可是舅舅最窘迫的時候,鄧愛侯殿主收留了舅舅和你,你想過沒有?人要知道感恩啊……舅舅號稱軍師,其實沒多少本事,比你都差得遠,沒有鄧愛侯殿主的收留,也許只能在哪個小鏢局,做個鏢頭謀生……”
吳鋒默默望著這位峨冠博帶,五綹長髯的中年人。
當初在岩倉,老一輩中,待他最好的就是華宗岱了,畢竟同樣是來自外地的客卿,嘗到被本地人排擠的滋味,同氣相呼,同病相憐。
宋山內當然不希望舅舅像辛待機那樣死去。
但華宗岱太明白自己這個外甥。
他既然倒戈,就意味著那個吳鋒一定能攻破岩倉。
所以他現在是否退入內城,毫無意義。
現在的華宗岱,只求一死,以報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