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兒稍微猶豫了一下,便隨著吳鋒一同走了進去。
迎向前方的一片猩紅。
一時間,一陣透骨的寒意加在他們身上,帶來的是強烈的空虛感。
吳鋒和菲兒驚覺,他們的力量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快速地失去著。
他們的一身修為,都被神秘的力量禁錮住,只能以常人的速度行走。
對於修煉之士來說,失去力量無疑是極為可怕的事情,就如同普通人失明失聰一般,那是最深沉的絕望。
哪怕是短暫的,也令人感覺到幽微的恐懼。
更何況這是危機四伏的古洞當中,不知是否有敵人隱藏在黑暗中,仍然保有強大的力量,可以對他們隨時作出致命一擊。
洞中一片死寂,只能聽到兩人的腳步聲。
眼前的血紅光芒,卻越來越近。
吳鋒曾經殺過的人並不少,見多了鮮血,他本不該畏懼這血紅的顏色。
但當不再保有強大的力量時,膽量總是會變得弱一些的。
陰暗的通道中,忽有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
頓時,吳鋒感到自己脖子後的汗毛豎了起來!
前面,有磷光閃爍。
一具白骨!
白骨之上,還有一道黑影,長滿了黑色的深毛,似在搖擺著。
菲兒登時將目光向吳鋒投了過來,眼神帶著小鹿般張皇的神色。
哪怕是在真正的生死危境中,吳鋒也未曾像在這令人失去力量的古洞裡這樣緊張。但他畢竟是男子,因此對於菲兒的慌張,吳鋒仍努力露出溫柔的眼神,給她以安慰。
當他們定睛看時,只聽一聲吱吱叫聲,一隻碩大的老鼠飛跑開去,這家夥足有西瓜大小。
而骸骨已然被它啃得殘缺散架,一副淒慘模樣。
長舒一口氣,搖搖頭,吳鋒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被一隻老鼠嚇成這個樣子,不過,以前還真沒碰上過這種讓人失去力量的鬼地方。
只是,吳鋒隨即想到一個問題——如果這裡沒有危險,怎麽可能有人死在這裡?
心頭一凜,又是冷汗涔涔而下。
只是,被那種神秘力量牽製住,讓他如陷泥濘,就算是奔跑也是不能。
滴水的聲音悠悠響起,如同催命的鍾聲。
在失去力量的時候,哪怕是滴水的聲音,也能讓人心中的恐懼加劇。
畢竟這滿目的血色,滴水之聲,實在令人生出驚悚的聯想。
甬道到了盡頭,這條路卻遠沒有到終點。
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石廳,望不到邊際,好像一個碩大無朋的溶洞。
出口處是一條長長的石橋,曲折蜿蜒直向遠方。
而石橋的兩側,卻是一片血色的汪洋!漫漫的血雨,從洞頂滴落而下。
其實雨滴並不十分密集,遠遠比不上真正的暴雨,但全部是觸目驚心的血色,看起來就顯得十分之駭人。
只有石橋上光潔乾淨如洗,漫天飛舞的血滴,卻都避開了這座石橋,
原來那彌漫的血光,滴水的聲音,都來自這一片一望無際的血海。
血海當中透發出險惡的氣息,散發出逼人的腥臭,無盡的血色泡沫在其中浮沉,從表面炸開,就好像沸騰了一樣。
血池之中,浮著一根根粗長的白骨,甚至還有腐肉,腥臭不可聞。
幾隻巨大的老鼠在血池中跳躍著,飲著鮮血,啃食著其中的屍骨,鼠嘴邊鮮血淋漓,令人見而膽寒。
而遠處的血雨之中,
更隱隱可見冤魂厲魄在血海內咆哮著,修羅持戟亂舞,天魔狂嘯,這情景也不知是真是幻。 吳鋒隨手取出一塊肉干扔進血海,只聽剝啄聲響,肉干轉瞬便被腐蝕融化。而血海中的那些屍骨則似乎含有什麽邪惡的力量,才能不被血池消融。
吳鋒開始後悔選擇了這所謂的生門。
這分明是地獄的景象。
他想要呼喚武魂,向先祖請益,卻發現神秘的力量不僅封鎖了他的全身元力,更令武魂陷入了沉睡狀態,無法呼喚。
吳鋒看向菲兒,只見她不但眼神張皇,小臉終於難以抑止地透發出慘白的顏色。
但強壓住恐懼的吳鋒,心中的情緒卻變得複雜起來。
一方面失去力量的情況下,看到這樣的地獄場景,自然會有魄動心驚之感,但與此同時,他竟然感到一股狂暴與嗜血的氣息,在血脈中流動,衝撞。
他想要奪回自己的力量,並將這地獄的力量也收入掌中。
他感到自己本應是地獄的主宰,以血色的魔旗掃蕩天下。
一頭嗜血的凶獸在他內心深處不甘地嘶吼著,這嘶吼之聲直透靈魂,如同溝通了前世今生,溝通了曾經血染的尊榮。
就在這時,他們的身後傳來一聲吱吱尖叫。
叫聲鋒銳,如同要劃破吳鋒的耳膜。
轉過身,只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已然出現在他們的身後百米處!
這個黑影足有兩米高,淋漓的鮮血從它的皮毛上落下,滴在石橋之上,而後又滾落進血海之中,竟不在橋面上沾染分毫。
也是一隻老鼠。
這樣的鼠妖,在吳鋒和菲兒平時看來,不過螻蟻一般,彈指可滅,可如今,那家夥乾掉二人,輕而易舉。
吳鋒和菲兒轉頭向後,而後相視凜然。
他們同時咬牙,盡力掙脫身上所加的磅礴壓力,沿著石橋向前奔去。
但縱然是發力奔跑,磅礴的力量壓在他們身上,仍令他們只能緩緩前行。
老鼠已經張開了血盆大口,比起血海更加腥臭的氣味,吹拂在吳鋒的脖頸後方,令他的皮膚生起細小的顆粒,好似抖一抖就能紛紛掉下來。
吳鋒暗中自嘲,剛剛生出魔魅般的雄心壯志,卻又墮入如此危境。
更是被一隻老鼠嚇得亡魂皆冒,卻偏偏無計可施。
畢竟,死亡並不痛苦,只是瞬間而已,最痛苦莫過於等待死亡。每一分鍾都是煎熬,心弦隨著時間一點點被拉緊,直到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力量而折斷、崩潰。
在失去了力量的情況下,有哪個勇士還能保有那自以為永恆不變的勇氣?
眼見著,大老鼠正在向他們逼近,如同一團黑暗的魔影,能夠吞噬一切,包括心神、勇氣、希望,還有生命。
大老鼠走得並不快,大概是他們的兩倍,前方的兩個獵物,似乎已是它的口中之食。
吳鋒再次轉過頭,正看到它的血盆大口,和散發著腥氣的利齒,它的舌頭伸出了尖尖的嘴,猶如一道赤蛇,而兩隻發著綠光的眼睛,就好像兩團鬼火一般。
身軀發冷,吳鋒已能想象到,被它噬咬頭蓋骨,吸吮骨髓,掏出心臟,剖開腹部,抽動腸子的情景…
一陣難受欲嘔的感覺,湧上吳鋒心頭,甬道中的神秘力量,把他的想象真切展現在他腦海中,血腥、慘烈、恐怖!
就在這時候,一個聲音在吳鋒腦海中響起。
“殺了你旁邊那個女人。”
“這一切都是幻象,但幻象也能殺人。殺了她,你才能得救。”
竟然是武魂的聲音!
“先祖……”吳鋒心中想著。
對方立刻回答:“所謂生門,就是只有一人能夠生還!殺了那個女人,幻象就會消失。”
“你是先祖嗎?”吳鋒詢問道。
“不是,這是大道的指示。你的武魂現在已經被封鎖了,你把我當作你的先祖,只是下意識地罷了。”
這話符合吳鋒心中的疑惑,忌部千殤的靈能既然被封鎖,不該能與他取得聯系。
“也就是說,菲兒現在也會收到同樣的指示?”
“沒錯。以你們現在被壓製的力量,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你不快點動手,死的就是你。”
吳鋒心中一凜。
在征天境突破的關口上,會有各種各樣不同的考驗,真幻難辨,在不同的地方突破,考驗也不會相同。
哪怕是自己在家中閉關突破,也會遭遇幻境,若不能過關,便要身死道消。
他也曾聽忌部千殤說過,在關鍵時刻會得到一些冥冥中的指示, 有些是救命的金玉良言,有些卻是魔鬼的陷阱,引人入死地。
大道最是玄奧,在這種抉擇的關頭,只能憑借自己的本能來選擇。
這種選擇無關於善惡,因為天地本不仁。吳鋒如果堅守本心,也不見得就能生存,說不定便被後方步步逼近的巨鼠殺死,或者被菲兒襲殺。
他側瞥向菲兒,發現對方雖然小臉慘白,卻似乎有猶疑的神色。
對方性情很對他胃口,也對他很不錯,更是幫他襲殺了顧立羽。
但說到底吳鋒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實名字。
他基本可以肯定菲兒只是個化名。
在這種處境下,究竟應該選擇信任還是背叛?是堅持自己的正道,還是寧我負天下不教天下人負我?腦海中的聲音,是魔鬼的陷阱,還是殘酷的正途?
吳鋒不知道。
身後的腥風越來越近了,巨鼠的腳步,如同他們的催命符。
如果血海,石橋,連同巨鼠完全只是幻象,那麽也許它根本無法傷人。
但吳鋒卻不敢賭。
就在這時,一道亮麗的旋風激射而至。
“哥哥……”蘇亂瑾清脆的聲音,遽然響起。
她竟是一路悄悄跟了過來,卻不知道為何沒有被禁錮住力量。
看來這力量的限制,只有對要突破的人才有效。
軟劍濺起驚風,向著巨鼠怒斬而去。
蘇亂瑾臉色也顯出微白,眼神卻無比堅定:“一直是哥哥保護我,今天就讓我來保護哥哥好了。該死的髒東西,我不允許你碰哥哥一根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