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戰鬥,三河精兵戰死者過百,其中有六十二枚首級,是被姬紅顏親手斬下。
這已經非常接近傳說中的百人斬。
戰兵對決時,雙方都有高手,高手之間互相牽製,士卒以陣道相互防護,縱然是絕頂高手,也很難實現百人斬。
而神堂一方戰死者則只有二十三人,大部分還是被第一波敵方攻擊時的戰法轟擊而死。
吳鋒帶著隊伍翻越山嶺,回到神堂大帳,此時天色已明。
姬紅顏因為身受重傷,被送去休養,並沒有參加接下來的軍議。
吳鋒仍然如實地講述了那驚心動魄的一戰。
所有人都仿佛親自置身於那生與死的血火戰場,大氣不敢出一聲。
而後不少人卻對吳鋒投去不友善的目光。
如此行險的計劃——何況,只是燒掉一個糧倉,真的能令安祥城被破?
只見蘇夢枕站起來,淡淡道:“鋒兒這個計策,本身並非太高明。”
林秀貞聽得此言,當下接過話頭,揚聲道:“不錯!吳鋒邀功行險,不知死活,令我神堂將士損失慘重,張子陵將軍戰沒,姬姑娘也身受重傷。即便真能攻破安祥城,那也是堂主的功勞,怎能輕饒他?”
他眼中向吳鋒投過惡毒的眼神,仿佛已經看到了吳鋒的死期一樣。
而吳鋒神色卻十分平靜,帶著幾分冷傲,壓根不將林秀貞放在眼尾之內。
蘇夢枕卻是搖搖頭。
“但此計精彩之處在於,完全領會並結合了我布置的真義。”
一時間,場中一片寂靜。
布置……堂主究竟有什麽布置?為何只有吳鋒能領會?
眾人都對蘇夢枕投過探詢的目光,卻無人敢於開口發問。
蘇夢枕微笑起來:“大家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嗎?”
大家繼續緘口。
堂主又要說瘋話了,然而他每次說不著邊際的瘋話都大有深意。
所以眾臣只能靜靜聽著。
“從前有個牧童,他養了一群羊,每天到山上放羊。一天,他覺得十分無聊,就想了個捉弄大家尋開心的主意。”
“他向著山下大呼,狼來了,狼來了……於是農夫們紛紛被他騙過來保護他的羊群,卻發現狼並沒有來。農夫們憤怒地離開。”
“第二次又是如此。”
“過了幾天狼真的來了,牧童如此呼救,卻沒有半個人過來。於是許多羊都被狼咬死了。”
聽到這裡,蘇燦眼神一轉,已經是心中通明。
但他不能說話,說了就是抬舉了吳鋒。
只聽蘇夢枕以食指凌空虛劃,聲音驟轉凌厲。
“李忠父子就是那個牧童,三河的一眾豪族就是農夫,安祥城就是羊群,而我們神堂就是那匹狼!”
“前三次詐攻安祥,故意戰敗,會讓豪族們認為神堂軍不過如此,根本不需要召集他們就能打退,李忠父子是在瞎折騰。”
“當他們第四次被召集起來,因為多次出兵而消耗人力和物資,他們便已經怨念深重。三河不及我神堂富庶,在經濟上本來就有缺陷。”
“而鋒兒在這時候燒毀敵人好不容易征集起來的糧草,可謂給豪族們心理上最致命的一擊!他們不會再願意承擔兵役的義務,會因此而離心,而我們隱藏在其中的暗子也能就此發動——”
“如此。”蘇夢枕眼神如電,篤定地道:“安祥城必破。”
眾臣面面相覷。
原來蘇夢枕的計策已經超越了士氣的層面,
並不只著眼於一城一池,更是要借此令三河內部離心,力求將三河一擊打得土崩瓦解。 用兵之道,貴在攻心。而這,便是極為高明的攻心之術。
蘇夢枕爽朗地大笑起來,拍著吳鋒的肩頭。
“鋒兒,你乾得很好,若雪也很出色。待戰勝之後,你們都會有重賞!”
安祥城,城主府內。
李忠聲嘶力竭地向一眾豪族頭領保證:“請大家再堅持……再堅持一陣。神霄道的援兵就要到了。”
一名族長霍然站起:“我知道。”
“不過門主應該明白,神霄絕不會願意大量損耗自己的兵力,為了我們拚命。等他們來了,一定還會讓我們衝在最前面。”
李忠一怔:“那你的意思待如何?”
這族長平靜地道:“暫時放棄安祥城,與神堂休戰。讓神霄道做出表示。如果神霄道有魄力和決心擊潰蘇夢枕,為我們三河收復失地,我們再追隨出兵。”
李忠咬了咬牙:“如此的話,難道不怕神霄道震怒,同樣也攻打三河?”
這族長卻是篤定地道:“龍傲天不敢。他這麽做了,是逼我們投向神堂。神堂三河聯手,足以匹敵神霄,何況神霄後方還有強敵牽製住。”
李忠急道:“若龍傲天橫下心來,與蘇夢枕瓜分三河,我們都完了!”
這人卻是搖頭道:“龍家有名門的尊嚴,不會這麽做,門主你想多了。”
又道:“我的隊伍已經撐不住了, 我的兩個侄子也已經戰死在激戰當中。還請門主允許我帶著部隊回歸領地。”
李忠呆住。
如果不允的話,此人可能會成為蘇夢枕的內應。
如果當場格殺他,本就士氣低落到極點的安祥城更會就此崩潰。
明明對蘇夢枕的算計看得清清楚楚……卻完全無計可施。
其實無論是李忠,還是站起來的這位族長,雙方都說得有道理。
然而卻是站在不同的立場上。
李家作為三河之主,目的就是為了凝聚三河,規避最大的風險。而豪族們則隻想保全乃至擴大自己的領地,哪怕三河土崩瓦解,無論追隨神霄抑或神堂,他們只要求能夠體面地生存下去。
李忠歎息一聲——
“父親,你一生以善於玩弄人心著稱,而那個人對人心的控制,莫非已經趕得上你了麽?”
他心頭默默想道。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
就在援軍即將趕到的時候,城池卻守不住了。護城大陣已經完全被摧毀,還想繼續打下去,就只有拿人命去填。
然而豪族們已經既不想提供糧餉,也不想讓自己的私兵送命。光憑著三河本門直屬的兵力,是根本打不了的。
李忠對於領地的控制能力,比起天神一般的父親,畢竟差得太遠。
他露出疲憊無比的神情,而後掏出了帕子捂住嘴。
難以察覺地,帕子上濺出刺目的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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