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齋禪師端坐在一頭白象之上,寶相莊嚴,如同菩提妙樹。
他神情沉靜,瞧著眼前的慘烈景象。
血色的巨棺,慘然奪目,將雨水也映成殷紅的顏色。
血雨!
正是吳鋒全力催發的武魂技——神王棺,劍帝塚。
淒烈的煞氣,砭人肌骨,令雪齋禪師的脖頸也有些發冷。
但他的神色依然充滿慈悲。
眼神柔和,靜靜地看著大千眾生。
向他逼近而來的吳鋒,並未被雪齋禪師的目光特別留意。
但這樣慈悲的目光,何嘗不是在嘲笑眾生的愚昧。
雪齋禪師的手掌突然被白玉似的光質所覆蓋,變得瑩白如雪。
他的手掌緩緩地抬起。
其實並不慢,但卻無比從容,於是整個世界都好像跟著放緩了。
血棺和劍塚,在他眼中也變得緩慢起來。
金色的萬字印,在雪齋禪師的眼中開始浮動。
浮動間有萬千玄妙,就好像真正有兩個小世界在當中沉浮。
被染成霜雪之色的手掌,向外放出,如同一朵輕雲,在這慘烈的雷雨夜中,綻放出一抹亮色。
血色的巨棺劇烈顫抖起來,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如同山嶽一般的劍塚,陡然瓦解,鋒銳的利劍紛紛折斷,消散在天地之間。
吳鋒突然間身形一顫,噴出一大口鮮血。
只是一招,就破了他全力發揮的武魂技。
原來身受重傷的雪齋禪師,也並非他所能應付。
“阿彌陀佛。”
雪齋禪師雙手合十:“有生皆苦,待貧僧送吳鋒施主往生極樂。”
言語不疾不徐,有一種神佛臨世的韻味。
“禪師佛功深湛,吳鋒佩服……”吳鋒口角溢血,咬著牙道。
神堂騎士們聽得此言,人人心驚。
吳鋒之前信誓旦旦,說一定能取下雪齋禪師的人頭。
但現在才和雪齋禪師交鋒上,吳鋒就重傷吐血,更是說出這樣喪氣的話語。
難道雪齋禪師根本沒有受傷,抑或恢復的速度超過了大家的意料?
薛洗顏猛地抓住吳鋒手掌,驚呼道:“鋒哥,你……”
她幽幽一歎,雙瞳之中,情絲綿綿:“你太急了……”
“可是,一定不要放棄啊!”
吳鋒咬牙點頭。
兩人並馬疾馳,刀劍合璧,同時衝殺而上。
與此同時,又有數名騎士衝破了陽凰兒等人的攔截,殺到雪齋禪師的近前。
眾人舞動兵器,直取雪齋禪師,眼中均是決死的意志。
但雪齋禪師只是大袖一揮,一道金色光牆,便拔地而起。
牆上梵文滾動,發揮出玄奧的力量,形成一道堅如鐵石的結界。
一名騎士轟然撞擊在金牆上,竟然全身炸開,化成血漿漫天飛舞!
吳鋒、薛洗顏兩人刀劍並舉,鋒刃齊出,感應著金牆的薄弱之處。
兩人修煉刀劍合璧,有著非同尋常的默契。
一聲如劈敗革的顫鳴,金牆突然間崩散開來,化為無數金色光點消散在夜空當中。
然而雪齋禪師余勇可賈,再結拈花印。
他的身形變得朦朧飄渺,趺坐在七寶蓮台上,向著吳鋒和薛洗顏飄飛而來。
一掌推出,只見天花亂墜,地湧金蓮。
兩人感到一股完全無法抵禦的巨力,向身體壓迫而來,令他們五髒六腑如同被擠疊在了一起,
難於呼吸。 這就是半聖高手的威壓,如山似海。
就連抬起手臂,似乎也要付出千萬倍的力量!
兩人如若陷入泥潭當中,進不能,退不能。
吳鋒和薛洗顏不得不流轉真氣,刀劍之間交相呼應,形成一個陰陽漩渦。
陰陽交泰之間,形成一個離心之力,倒退出去。
這才避開雪齋禪師致命的一擊。
但兩人也都抑止不住,同時吐血!
這時,被騎兵隊攪亂的神霄軍前陣,漸漸恢復了冷靜,開始反擊。
吳鋒帶來的這些騎士,因為缺乏馬鎧,毫無防護的馬匹成為致命的弱點,在槍兵的攻擊下,紛紛人仰馬翻,墜落在地。
騎兵戰鬥力雖然較步兵有優勢,但畢竟寡不敵眾。
“該死……”吳鋒猛地咬牙,一扯薛洗顏衣角。
薛洗顏咬了咬嘴唇,露出極為不甘而又絕望的神情。
已經無法再打下去了,忠心的部屬們,已開始紛紛斃命。
而雪齋禪師卻明顯非他們可敵!
如今之計,只有趁著傷亡還沒繼續擴大,作速撤退。
吳鋒打了個呼哨。
“撤!”
他揚聲道,拍轉馬頭,向著敵軍缺口處衝殺而至。
“已經遲了。”雪齋禪師拈著掌中佛珠,道。
這時,一眾神堂騎士們才發現,雪齋禪師所準備的側翼防護陣線,並不是一條直線,上方和下方還各有一條。
形成一個方方正正的口袋陣。
之前他們衝破陽凰兒所率領的側翼縱隊,穿插進來,現在陽凰兒重整了陣勢,他們已經完全被困在裡頭,就好像甕中之鱉!
吳鋒不由翹起大拇指,長笑起來:“哈哈哈哈……這才是神霄第一軍師雪齋禪師的手筆!厲害,厲害!”
“既然如此,弟兄們,與他們拚了!”
說話間,與薛洗顏一同催動駿馬,向著敵陣衝鋒而去。
雪齋禪師卻是微笑起來:“鼓動部下拚命,自己假裝衝陣,卻是抄路想要撕裂我軍最薄弱的位置,有意思,有意思。”
此言一出,神堂士兵紛紛色變。
“大當家,你……”有騎士驚問道。
吳鋒面色一青,卻根本沒有反駁。
這便意味著默認。
一向愛兵如子的大當家,竟然想要拋下追隨者們,自個兒逃命!
這些騎士並沒有受過專業的騎兵集群作戰訓練,只是通曉騎術而已。現在被困在口袋陣裡頭,又聽雪齋禪師說他們的主公拋棄了他們,士氣登時崩潰。
他們如同沒頭蒼蠅一般亂竄,迎接著他們的卻是嚴陣以待的槍陣和巨盾。
在神霄士卒的收割下,神堂騎士們連人帶馬倒下,跌落進血泊當中,鮮血與汙泥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雷光更烈了。
如同蒼天在笑。
是嘲笑吳鋒這個主公的懦弱,還是嘲笑人命輕賤,好像草芥一般?
口袋陣不斷縮緊。
神堂騎士們在越來越小的空間中,難以轉圜,無路可逃。
一片慌亂中,吳鋒和薛洗顏卻是已經帶著幾個最忠心的追隨者,將口袋陣幾乎衝撞出一個口子。
陽凰兒卻是突然出現在這裡,表情異常冷靜。
“對不起,我不能放你們走。”陽凰兒歎息一聲,帶著無奈。
但她揮手處,身高一丈上下,頭戴黃巾,面如重棗的黃巾力士紛紛出現,向著吳鋒和薛洗顏圍堵而來。
“太慢了,菲兒姑娘。”
吳鋒的嘴角沾著血,他卻在笑。
笑得異常歡暢。
黃巾力士的戰鬥力很強,但是畢竟身形笨重。
而吳鋒胯下的,乃是北極冰海中出生的天馬。
借著馬力,他的身形如同閃爍一般,繞過幾個黃巾力士,欺身迫近陽凰兒的身旁。
長劍橫挑,鋒銳絕倫。
陽凰兒清喝一聲,一枚玉符飛出,抵住吳鋒的長劍。
但吳鋒卻是松開劍柄,直接從馬上躍起,落上陽凰兒的道輦,一掌劈向陽凰兒當胸!
陽凰兒急忙噴出一口紫氣抵擋。
吳鋒變掌作爪,一爪撕裂了陽凰兒胸前仙甲。
陽凰兒口中噴出的紫氣,若是噴實了吳鋒的面門,足夠將他的頭顱炸成粉碎。
但被吳鋒一爪下來,頃刻分心,花容失色,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
紫氣的威力登時大減。
吳鋒卻繼續發力,全不憐香惜玉,一爪下來,陽凰兒的雪丘上立時帶上了幾道慘烈的紅印,觸目驚心!
劇痛鑽心,陽凰兒幾乎就此昏死過去,登時失去了對黃巾力士的控制力。
那幾個黃巾力士發出嘭的聲響,化為雲氣憑空消散。
修煉召喚系道術,本體必然偏弱。陽凰兒雖然也是征天一重天,卻非吳鋒對手。
加上吳鋒靠著馬快,逼著她近身搏鬥,又使出這樣陰損招數,所以陽凰兒竟在頃刻間被擊敗。
這還是吳鋒手下留情,不然陽凰兒的胸口要被他一爪抓穿,直接掏出心臟來。
吳鋒雖然仍舊被陽凰兒的紫氣噴中,震得七竅流血,慘不忍睹,卻算不上致命傷害。
陽凰兒胸口衣衫被吳鋒撕開,她所部的士卒紛紛露出義憤填膺神色,叫罵不休。
卻一個個忍不住將目光向女將軍的胸口投來。
陽凰兒羞怒交加,強作鎮定,捂住胸口,嬌斥道:“你們……看什麽!”
但被吳鋒這樣一攪合,包圍圈已經紊亂,便被吳鋒和薛洗顏帶著數騎衝殺了出去。
雪齋禪師雙手合十,清聲道:“吳鋒施主,如此所為,未免令天下人不齒。”
他從白象身上飛起,身形如同瞬息移動一樣,在幾個閃爍間就出現在了吳鋒的近前。
吳鋒此時耗力過巨,伏在馬背上大口喘息。
雪齋禪師發出一聲禪喝,一口巨大的佛手憑空出現,就要向吳鋒拍下。
這佛手有一丈高下,只要落在吳鋒身上,吳鋒便要連人帶馬,血肉成泥!
吳鋒卻是霍然從馬上躍起,竟是要棄馬而逃。
蘭丸見被主人拋棄,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嘶。
雪齋禪師心中更加鄙夷。
但正在這時,他敏銳的靈覺,陡然感覺到一股陰冷凌厲之極的殺意,自下方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