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神堂大軍已經完全回到本領。豪族和支派的部兵們回到自己的家鄉,總堂的直屬部隊則或駐扎在孟津總部,或回到各要地進行鎮守。
譬如作為盟友的天子峰薛衣人,就屬於不可不防的對象。
南陽郡的清洲殿雖然是神堂一部分,但卻也是神堂內最大的不穩定因素,需要以總堂直屬的精兵監視。
在安祥城,由蘇廣帶著五百戰兵和數千民兵,數千民壯鎮守,以控制安撫佔領區的領主豪族,以及防備三河與神霄的反撲。
蘇夢枕知道蘇廣不擅長進攻,但安祥城如今城防設施已經完全修複,守備不成問題。如果遭受攻擊,蘇廣定能撐到來自本領的部隊集結完全,進行救援。
另外,蘇廣有調略之才,能夠協調處理與襄陽郡領主之間的關系。
知人善任,是蘇夢枕極大的優點之一。
三川郡,孟津,神堂總部內殿。
室內陳設並不華麗,而是樸素的風格。窗明幾淨,地鋪蒲席,牆上貼著米色牆紙,桌椅均是單調的黑色,窗台上擺著大小幾個白瓷花瓶,另有書櫃和文房四寶等物。
但若稍有眼力,便能看出這裡的家什沒有一樣是凡品。
家具均是極品的黑雞翅木,天然地黝黑透光,渾然一色,不著點漆。窗台上的花瓶,全是積年的名物。而筆墨紙硯,也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這深秋之時,室內不焚香料,不點火爐,那色澤溫潤的蒲席卻自然而然地散發出暖香之氣,讓人心曠神怡。
這種可以散發暖意的蒲席,倒是與生於火山熔岩之中,吸收火山精氣熱力,可以散發百年而不竭的紅色暖玉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暖玉美麗,卻無香氣。這席子不但暖,更有草木芳香,便更加風雅了。
屋中的擺設也大有講究,不多的幾件陳設,便給人以充實而不擁擠,整齊而錯落有致的感受,更是有一種超塵脫俗的道韻在其中。
足見蘇夢枕不愧是天下聞名的風雅之士。
“鋒兒……”蘇夢枕身著一襲纖塵不染、裁剪得極為合身的白色長袍,坐在太師椅上,神態輕松,緩緩開言。
他的姿態從容,但依然無時無刻顯示出作為一代雄主的氣場。
桌上擺著香茶,水霧嫋嫋,香氣沁人,是他親手所泡。
作為天下聞名的雅士,蘇夢枕在茶道上有著極高的造詣。
茶道之中大有妙處,哪怕是同一種名茶,不同的泡法,香氣和口感會大不相同。
說起來玄妙,其實就好比同樣的食材,卻因廚子的手段高下,味道也會有天壤之別一樣。只是茶是風雅之物,不像飯菜是人類生存必需,所以精研之人不多。
他凝視著對面的吳鋒,微笑道:“龍傲天退兵之前,留了五百戰兵在道宮城,你當已知道。”
吳鋒點頭:“龍傲天還會卷土重來的。”
龍傲天雖然打了敗仗,但仍舊留下五百名戰兵,駐守原屬於周毅的道宮城,部隊由親信將領,神霄青年一代左右雙璧之一岡元信率領。
這在三河劍派內部引起了一定的不滿。
龍傲天未曾為三河收復一寸土地,便將三河領內的城堡派兵佔據。
然而這也表達出神霄道未曾因戰敗放棄,還會繼續出兵為三河作戰的意思。
三河人依賴著神霄,因此不得不忍氣吞聲,但內心不可能沒有怨恨。
“這是好事。”蘇夢枕揚起頭,
不以為意地道。 他以食指骨節叩著光潤的桌面,發出錚錚清響,極有節奏,顯示出他製壓天下的野望:“龍傲天若再來,便是神霄道的末日。”
雖然這一場燃豆阪之戰未竟全功,蘇夢枕卻一點都不沮喪,顯得自信滿滿。
吳鋒卻是神情慎重:“經過這次戰敗,龍傲天一定會變得異常謹慎,重視止損……何況,神霄道這次其實並不算盡全力。”
他知道這次龍傲天敗於輕敵,神霄畢竟家大業大,戰爭潛力這次並沒有真正發揮出來。
就連神霄四天王也隻來了兩個,剩下兩人留在後方,防備強敵。就連龍傲天的老師,神霄四天王之首的雪齋禪師都未曾參陣。
雪齋禪師可是有中土第一軍師的盛名,追隨龍戰野征戰多年,屢出奇策。
神霄道是道門門派,雪齋禪師卻作為一個和尚能排到神霄四天王第一位,足見其不凡,才能手腕,無疑還要在大將顧泰能和赤鬼井直盛之上!
蘇夢枕悠然道:“下一戰,哪怕小勝也夠了。”
他抿了一口熱氣騰騰的香茶,眯起眼睛,感受著柔滑的水線滑過咽喉的爽美滋味,隻覺腦海中一片縹緲:“這次神霄道受創不小,消耗了大量糧草物資,損失大量輜重,卻徒勞無功。各大世家、支派定然有怨言。”
“神霄集權程度不如我們神堂, 說到底只是一個世家大族的聯盟,而長沙龍家則是聯盟的盟主。龍傲天倘若下一戰再敗,哪怕隻損失千人上下,也會造成內部矛盾越發加劇。”
“強佔道宮城,也使得三河與神霄之間產生裂痕。龍傲天若再敗,哪怕李忠不肯投降,三河劍派的長老和家臣們也不會答應。”
“拿下三河之後,稍加煽動,並與神霄道後方的敵人聯結,即可令神霄土崩瓦解。我不但要吞並三河,更要將整個荊州亦收入手中。”
吳鋒微微沉吟。
蘇夢枕說得沒錯,龍傲天新任道主,繼位時更經歷了內亂,底盤不穩。
一次慘敗還能接受,如果再慘敗於神堂,那麽不但保不住三河,自己的後方也很可能發生變亂。
但吳鋒隨即道:“這一點,龍傲天也是聰明人,不可能不明白。他卻依舊駐兵道宮城,不肯放棄三河……”
蘇夢枕輕笑起來:“年輕人嘛,總是年輕氣盛。等到亡家破族之時,他才會知道自己有多麽地愚蠢……”
吳鋒知道師傅聰明絕頂,哪怕現在顯得完全不把龍傲天放在眼尾之內,下一戰依舊會提起十二分的重視來算計。
但他終究有些不安,心中有不祥之意。
事情真的會如此順利?逼降三河,吞滅神霄,全取荊州,令神堂成為雄踞中土的大勢力,真會如此簡單?
吳鋒能理解蘇夢枕的急迫。蘇夢枕已經四十多歲,巔峰期將過,急於建功立業。
但這種急迫,總給人一種危機暗藏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