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被侍衛烏爾夫叫醒,這個來自貝尼西亞伯爵麾下的丹麥人現在是一名騎兵軍官,王子看著熹微的晨光從帳外透進來,打著哈欠:“什麽時候了?”
“剛剛日出,大人。”烏爾夫說,“再過一個鍾點軍隊就會整理營帳,各位大人已經在等候您了。”
“有什麽早餐嗎?”埃德加下意識問道。
“大人,現在只有麵包、洋蔥和野莓。”丹麥人答道。
“好吧,給我一份。見鬼,或許這就是我的最後一頓早餐了。”埃德加忍不住自嘲道。
丹麥人離開了,埃德加開始起身,一名侍從為他穿上亞麻布戎服,系好佩著皮革小刀鞘的腰帶,並將王子的長劍取來。埃德加撫摸著鑲銀裹海豹皮的劍鞘,熟練地佩帶上,又從侍從手上接過自己的馬鞭,走出帳外。
士兵們已經在整理著柴火、木桶等雜物,早晨的空氣中還彌漫著一絲淡煙,丹麥人舉著一個木盤走來,王子直接將自己的早餐抓起:“烏爾夫,現在把伯爵們請來吧。”
邊吃著早餐,埃德加聽營務官做了例行的晨報,確認了從各營已備人數到戰馬的芻秣飲水等細務後,剛好各位貴族已經到了帳殿,王子放下早餐,問候眾人後下達了命令:“今天向約克進發,全軍做好下午渡過約爾河的準備,偵察和佔領橋梁都由北安普頓伯爵的騎兵中隊負責,我會帶領主力,諾森布裡亞伯爵和達勒姆郡長負責守護所有輜重車輛。如果前軍遇到敵人攔截,應立即返回報告,諾曼人就在我們前面,請各位大人做好今日戰鬥的準備。”
營中轟然響應,根據半年來的演練,開始各司其職,新加入的麥西亞人和達勒姆民兵也有條不紊地開始拔營。
預料到很快會和敵軍接觸,行軍的騎士和士兵都披戴整齊,隨時預備裹糧坐甲,與敵相遇。埃德加王子身上穿一件紅色襯甲,外罩長鎖子甲,鎖子鐵帽上是一頂諾曼式護鼻盔,前面雕刻著飛龍的紋飾,另戴一副鎖子手套,靴子後方用革帶緊扎著鑲金馬刺,他縱身上馬,下令全軍出發,刹那間四周的鳥雀都飛出樹叢,仿佛天地忽然蘇醒了。
早晨的清涼很快被太陽驅散,在沉默中行軍的英格蘭人忽然開始齊聲唱起戰歌:
“磨礪鋼鐵,白龍的子孫!
點燃火炬,亨吉斯特的兒女!
鋼鐵閃耀,非為宴廳雕飾,
堅硬寬闊,寒芒鋒銳。
火炬明亮,非為新娘春閨,
光煙繚繞,青紫如灼硫磺。
磨礪鋼鐵,烏鴉嘶聲尖叫!
點燃火炬,魔王澤內博克怒號!
黑雲壓向塞恩堡壘,雲端蒼鷹長唳橫擊。
不要出聲,黑雲上的灰色騎士,
你的盛宴已經備好!”
半日的路程很快越過,靠近中午時,埃德加王子似乎覺得自己聽見河水的聲音,正在疑惑間,只見迎面馳來幾名騎士,他們很快衝到王子前方,為首的那個高大騎士大聲回報:“大人,諾曼人就在前面,敵人已經發現我軍,北安普頓伯爵正率軍返回!”
埃德加聞言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威嚴的聲音答道:“知道了,換一匹馬,替我傳令全軍開始列陣。”王子很快下達了詳細的命令,這時候前隊的騎士們也趕到了,便根據後續的指令加入了正在整隊的英格蘭人陣列。
王子的中隊右側是一名來自倫敦的塞恩,他緊握著獵獵飄動的飛龍旗標,激動地看著一身鐵衣的英格蘭騎士們在自己身旁排列整齊,
如蓄勢待發的獵犬一般。這個年輕的騎手感到自己的心臟在快速跳動,根據英格蘭人的傳統,國王的軍隊中,肯特人有著率先出刃接敵的特權,而守護王室旗幟,扈衛國王本人,則是倫敦人的傳統權利,他是埃德加麾下的英格蘭軍隊裡唯一出身倫敦的塞恩,因此獲得了這個執王室旗標的光榮位置,此時正值日中,他手中的飛龍旗標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在四周的金鐵中間熠熠生輝。 羅伯特伯爵到達這片戰場時,見到的是已經列陣完畢的英格蘭全軍,陽光朝諾曼人的方向照射,面前的敵軍鐵馬一眼望去,明光耀目,然而伯爵卻顯得異常興奮,仿佛聞到血腥的猛獸一樣。諾曼人清一色是騎兵,他們並沒有受到敵人軍容的震動,只是漠然地緩緩進入戰場,唯有他們座下的馬匹不時打著響鼻,或許對日光感到有些不適應。埃夫勒的於格在諾曼人的第一列中,作為一名家族中的次子,這個諾曼騎士渴望在英格蘭獲得自己的領地, 對面的英格蘭人並不算很多,卻有半數騎在馬背上,這讓他感到有些不屑。在黑斯廷斯時,哈羅德國王的侍衛們揮舞丹麥斧向諾曼騎士猛烈攻擊,曾經讓他對英格蘭勇士步戰的技巧感到警懼,但是隨著哈羅德的三千名精銳王家侍衛煙消雲散,英格蘭人還有誰能夠擋住諾曼人的鐵騎?連曾經和挪威人大戰的麥西亞伯爵與諾森布裡亞伯爵在自己的馬蹄下都顯得不堪一擊,諾曼人的威力,眼前這些試圖邯鄲學步的可悲菜鳥們難道能夠阻擋得了麽?
如同烈火一樣的諾曼騎士們很快從一條長龍變成了波浪的形狀:羅伯特伯爵並沒有因為優勢而輕視敵人,按照諾曼人的戰爭方式,他將整整九百名騎士組成了前後三個戰列(bataille),每個戰列由十二個支隊(conroi)組成,這些二三十人的支隊各自排成兩行,如鐵索相連一般緊密地結合,他們的劍矛似乎發出懾人的毒焰,在如林戰陣中叢叢燃燒。
莫卡伯爵臉色有些發白,他身旁的麥西亞人也緊張地握住盾牌和武器,或許為了給己方鼓氣,英格蘭人忽然開始發出“烏特”的吟詠聲,他們一邊詠唱,一邊用武器敲擊自己的盾牌,這是曾經響徹黑斯廷斯戰場的戰吼聲,起初是低吟淺唱,逐漸如同波紋擴散一般越來越響,直到成為一片片衝破四野,聲聞雲霄的怒號。這個仿佛古代異教大軍再臨的奇特場面讓不少諾曼人想起了昔年的血戰,英格蘭人的稀薄戰線恍惚變成了當初那一堵堅如磐石的鐵牆,一種戰鬥的狂熱終於降臨到這些原本顯得懶洋洋的騎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