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全師以待的英格蘭-丹麥大軍,令威廉國王意識到自己已經來晚一步——約克必然陷落了。隔著潺湲的溪流,水濱的數千敵軍金鐵撞擊,軍勢極壯,這樣的地形和防禦讓國王感到了分外棘手。
威廉國王首先嘗試分兵向烏斯河西岸,試圖迂回英格蘭人後方,卻發現那幾座新建的城堡配合岸防工事,形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側翼防線,河丘地勢起伏不平,控制所有高地的敵人城堡將約克城堡向南的整片地區遮蔽起來,諾曼人一旦強渡,不但會受到不同方向的打擊,更會驚動約克方向,使敵人能夠從容調兵阻截。在終於認清面前的這個陣勢後,威廉國王差點把自己的帳殿踢翻,自用兵以來,他從沒有見過這種規模的防禦,對面的敵人到底是英格蘭叛軍還是羅馬人的不列顛軍團?
冷靜下來後,國王先下令出動少量士兵佯渡烏斯河,在確認了敵軍已經出動後援阻擊己方士兵後,便直接下令從局促的戰地後撤回來,就這樣,諾曼人仿佛徹底泄了氣一樣,完全放棄了任何攻勢,竟然開始在河對岸扎營掘壕,做出一副預備長期對峙的模樣。
丹麥人有些沉不住氣,趁著諾曼人工事未成,防線略顯單薄,派出三千精銳渡過溪水,高喊著“夫拉姆”(向前)的口號,全部披戴上陣,他們持盾而進,攜帶長矛刀劍,形成兩個“野豬頭”陣型,開始朝諾曼人的陣線推進。最前方的二十余名裝備精良甲胄的丹麥人各自取出長弓,瞄準敵人陣列前線開始平射。諾曼軍隊的前排有很多下馬步戰的騎士,全部有甲,他們聽見對面撥動弓弦的響聲,急忙舉盾遮擋,卻有多人反應不及,已被重箭洞穿鎖甲,或被射中面門,全部當場倒地。
接著,這二十余名精銳勇士收起弓矢,拔劍舉盾,同時整個丹麥人的陣型都開始加速前進。猛衝上來的丹麥戰士們轉瞬到達諾曼人眼前,隨著對方突前的大縱深兵力湧入,諾曼人的陣線被硬生生撞出了缺口,然而這些精悍的士兵並沒有在丹麥人面前潰散,反倒開始聚盾還刺,在他們熟練的攻擊下,一些側翼暴露出來的丹麥人頓時血如泉湧,此時一支十數人的諾曼騎兵自陣後衝到了靠近溪水的地方,他們猛衝進敵人後方正在支援攻擊的投石兵隊列中,拔劍猛砍猛殺起來,在劃出一道血染的弧線後,這些騎士又衝向敵人“野豬頭”的側後,那些甲薄的丹麥人遭遇這一重創,紛紛慘呼哀號起來,意識到攻擊不利的丹麥人利用諾曼人陣線殘缺的時機迅速脫離戰鬥,在傳遍戰場的喝令下開始撤退,他們的兩名雅爾分別帶領最精銳的侍衛抵擋住敵人的反擊,在諾曼人成功調集兵力組織反攻前,大部分丹麥人就向對岸逃去,只有少數倒霉的被那十幾名諾曼騎士砍殺倒地。在丹麥人的雅爾安然撤離前方後,這次狂暴卻短暫的攻勢草草收場,沒有做好準備的諾曼人也只能看著留下一地屍體的丹麥軍隊亂哄哄地涉水逃回對岸的營壘,被哈拉爾德王子的侍衛們接應到了後方重整。
那十數名馬背的諾曼騎士透陣後便疾馳返回,無一折損,為首的一名騎士掀起尖頂盔,露出自己的容貌,人們認出是伊烏伯爵羅伯特,都高聲呼喊著,迎接伯爵回歸。威廉國王原本坐鎮全軍後方,在所有危險都解除後才上前來,從伯爵的手中接過頭盔,將他親手扶下馬背,伊烏伯爵全身是血,下馬時還向國王大笑著:“陛下,今天這一陣可是殺得手軟啊!”
威廉國王微微一笑,對伯爵小聲說道:“有此一戰,
足夠讓當面敵人不敢輕易挑動我軍陣列了,只是如何破敵還是需要仔細打算。” 國王及奧多主教的弟弟莫爾坦伯爵羅伯特此刻正在軍中和拉爾夫騎士交談,看見國王和伊烏伯爵牽著馬匹走來,趕緊行禮,國王示意莫爾坦伯爵跟隨自己進入帳殿,又將所有侍從遣散出去,等帳內僅剩兩位伯爵後方才重新開口:“你們怎麽看敵人的陣勢?”
莫爾坦伯爵謹慎地答著:“地形太險,且敵人兵力多於我方,強攻恐怕傷亡太多。”
國王點頭讚同道:“雖然北方戰事詳情不知,但羅伯特·德·科米納並不是弱將,且部下都是我公國的慣戰精銳,叛軍能打敗他們,可見並不易取。丹麥人兵勢強盛,今天的血戰大家也見到了,在我們面前能夠強突入陣,又全身而退,也不是什麽弱旅。我打算在此地和敵人對峙下去,再找機會削弱叛軍,這需要分兵,所以我打算讓你們帶著各自的騎士,率領所有英格蘭士兵,分駐在主力側後營地,隨時等待調用。”
兩位伯爵齊聲答應,國王繼續開始思索,讓兩位諾曼伯爵帶領著英格蘭士兵分駐在旁,除了打算讓他們隨時準備奇襲敵軍外,還有一層用意:在觀察了埃德加的陣地後,威廉國王意識到這場戰役可能會拖延到冬季以後,到時候不但布列塔尼、安茹等各地的騎士們會要求回去,甚至諾曼底的一些封臣也會以服役期滿為由鼓動撤軍,那時候國王必須有一支獨立的兵力控制內部局勢。多年統治諾曼底這樣內鬥劇烈的公國,威廉對這種手段早已是得心應手,他曾經無數次以靈活的內政外交手段配合軍事行動, 將那些反叛成性的貴族們一一平定下去,其中不乏某些對威廉的出身不滿的“堂兄弟”。
埃德加見丹麥人出擊失敗,並不算失望,只是更小心地進行布防。當天黃昏時,他叫來莫卡伯爵,讓他帶自己去見威廉·馬利特,這個諾曼貴族穿著一件綠色長身上裝,領圈和袖口的花紋很簡單,吊褲的質地也非常一般,靴子上有一對銅製搭扣。埃德加讓他坐下,然後告訴他威廉國王已經到達的消息,這個騎士臉色很平靜:“大人難道是想放我回去嗎?”
埃德加王子搖手道:“現在還不行,等戰爭結束後,自然會允許您贖身。”
威廉·馬利特有些好奇:“那麽大人來見我是為了什麽?”
王子很自然地答道:“只是想聽你聊聊,威廉國王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在思索一番後,威廉·馬利特說起了一件往事:“大概十幾年前,國王還是諾曼底公爵的時候,一些叛亂的貴族在阿朗松閉門自守,那時候國王的軍隊來到城下,要求城內的貴族出降,並保證寬大。然而阿朗松的叛軍們在城牆上掛出一塊獸皮,然後向國王說,聽說你的外祖父是一個皮革匠,怎麽敢要求我們這些出身高貴的領主對你投降?遭到這個侮辱後,國王就親自率軍打破了阿朗松,然後將城內的叛軍全部砍斷了手腳、剜出雙眼,從那以後,諾曼底的貴族們再也沒人敢當面嘲諷國王的出身。”
這個故事似乎有些恐嚇的意味,埃德加王子聽完後也只是一笑置之,看了看顯得有些擔心的莫卡伯爵,便主動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