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曼恩伯爵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眼前是數名安茹的守衛,這個領主再次意識到,自己確實成了一介囚徒。安茹伯爵的人馬正在有序地行軍,他們不遠處,諾曼底公爵的大軍蜿蜒而去,兩支軍隊仿佛對方不存在一樣向不同方向進兵。
“見鬼!”曼恩伯爵吐了一口唾沫,這個年輕貴族感到骨髓都被風吹得陣陣陰寒,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麽,永久的監禁還是一劑毒藥?
安茹人進入曼恩並沒有遇到想象中的阻力,於格伯爵統治無方,而曼恩領主和安茹伯爵之間一向並無芥蒂,對於他們來說,似乎只要不是諾曼人,換一個領主也並非天塌地陷的末日。當看見披甲的騎士向己方軍隊交出城堡的時候,富爾克伯爵已經在考慮如何應對腓力國王的事情了,安茹伯爵對此並不算特別擔憂,只要諾曼人存在一日,法王就需要他的幫助,為了一個曼恩而失去安茹的支持對腓力來說顯然並不劃算。
幾天后,於格伯爵的一個親戚伊利亞斯將安茹伯爵迎入勒芒,新的征服者像在自家的花園中一樣閑庭信步地完成了這個交接。那些被作為人質的曼恩士兵也重獲自由,除了他們的舊主——於格伯爵。
“我的大人,恭喜您征服了曼恩伯國。”沃爾特騎士在伯爵的鞍前行了一個禮。
“這一切還沒結束呢,我們還要收復聖東日的失地,那時就是再次向諾曼底開戰的時刻。”安茹伯爵用功業勉勵著這個騎士,仿佛榮光正在前方等待一般。
腓力國王似乎還在休眠,對這個局勢的發展視而不見,只是躲在自己的城堡中靜觀他人作戰,在這樣的等待中,諾曼底公爵的大軍全速突進,勢如水銀瀉地,直指魯昂的叛軍。霜色染河,金聲動地,威廉公爵一再催促全軍向前,恨不能插翅飛越,早臨敵堅。
為長矛和弓矢所逼的魯昂城堡猶在抵抗著叛軍的反覆攻擊,城市方向已是濃煙滾滾,叛軍逐漸失去了最後的耐心,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法王承諾的援軍又遲遲不到,羅傑只能連續數日親帥軍士登臨堅壁,卻反覆被頑強的守軍推了回來。羅伯特與他的兄弟威廉·盧福斯共同加入了戰鬥,盧福斯的紅色長發從鎖甲罩帽與鐵盔下露出,如烈火一般燃燒在城頭的寒光之間,兩兄弟的血戰激勵了所有守軍奮勇殺敵。可是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城堡守軍還是越來越絕望,敵人的地道雖然被封堵了,城堡外壁卻被叛軍縱火焚燒,儲存的木料也已經告罄,如果公爵的援軍再不能趕到,遲早城牆會被叛軍攻陷。雙方都在和時間競賽,魯昂的得失將成為這場戰爭的轉折。
羅傑和拉爾夫不知道的是,佛蘭德伯爵此時離諾曼底已經只有一步之遙了。
“大人,前方是布洛涅的軍隊擋住了道路!”一個來自阿拉斯的騎士高聲向羅伯特伯爵回報。
“是尤斯塔斯嗎?”羅伯特顯然對這個俘虜過自己的堂兄弟依舊耿耿於懷。
“大人,我們沒有發現布洛涅伯爵的旗幟。”
羅伯特伯爵略一思索,便下令全軍繼續向前,此處離布洛涅還有一段距離,他決定趁對方反應過來以前加速通過。
布洛涅人的工事修得非常堅固,年輕的尤斯塔斯雖然對父親接受諾曼底的威廉的條件並不滿意,在他看來,為了一萬馬克和法王結仇並不值得,不過既然接下了這個使命,他就不打算放佛蘭德人通過了。
羅伯特伯爵試圖硬闖的計劃很快破產了,尤斯塔斯的布洛涅騎士們跨坐高大的戰馬,
從一片灌木覆蓋的平原上威脅著佛蘭德人的側翼,而在大道正面,則是一座營壁堅固的小型堡壘,配合著三座箭塔,遮蔽了通往諾曼底和亞眠方向的兩條道路。 情急之下,佛蘭德伯爵派出使節,試圖進行談判,當他從使者口中聽到尤斯塔斯的開價時,這個老兵忍不住大罵出聲:“這個小雜種竟勒索到我的頭上來了!”多年在澤蘭島等地征戰,偶爾甚至客串幾回海盜,劫掠日耳曼人船隻的羅伯特伯爵終於失去了耐性,他向身後眾騎士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雙方的戰鬥持續到星芒已現的時分,軍陣各解後,疲憊不堪的佛蘭德人也不得不返回倉促修建的營地。雖然依舊憤怒異常,羅伯特伯爵已經開始重新評估此次出征是否值得的問題了,和腓力的聯姻自然是不得不考慮的因素,可若是為了這個盟約損失太多兵力,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就此返回也不合適,畢竟只是和一個布洛涅的後輩交手半日, 如果被輕易逼退,豈不是要讓那群虎視眈眈的潛在對手看輕?羅伯特決定等軍隊休整以後再戰一次,他一面安排好夜間的防務,一面開始重新制定後勤計劃,準備進行一次圍攻拿下布洛涅人的陣地。
一夜以後,這年的第一場雪開始落下,佛蘭德人事先並未準備足夠的衣袍防寒,此時受此天變所激,營中許多士兵都病倒了。羅伯特伯爵見勢不妙,唯恐自己的軍隊因為疾疫盡喪於此,當即開始拔營回師。年輕的尤斯塔斯看到佛蘭德人退去,並未嘗試追擊,唯派出哨騎緊盯敵人軍勢,自己依舊坐鎮固守。這個年輕騎士沒有受榮耀引誘,只是滿足於眼下的戰果,這個小心翼翼的舉動雖然令營中一些騎士感到不滿,不過士兵們到底沒有在雪天出擊的欲望,命令還是得到了執行。
這場雪一直下到萬靈節以後第十天,魯昂城外,叛軍中已經開始彌漫著絕望的情緒,許多被挾持的貴族越來越不滿於連日的圍攻,雖然害怕遭到公爵的懲罰和報復,他們對眼下的局面卻更為絕望,甚至有人開始盤算起營救奧多主教的事情來。
“你聽見什麽動靜了嗎?”一個頭戴弗裡吉亞式皮帽的諾曼長矛手向身邊的戰友問道。
“大概是被驚嚇的馬匹吧,別自己嚇自己了,快睡吧。”從夢中被吵醒的戰友顯得非常不耐煩,他正夢見在英格蘭那間小房子裡被自己不小心憋死的那個少女,當時他還趁著屍體尚溫抱著親熱過一遍。
“我還是覺得有東西在外面。”諾曼人的話音剛落,遠方的馬蹄聲便如海嘯一般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