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觀察哨發現的動靜。確實是部隊行動發出的動靜。不過,這不是冀中我軍行動發出的動靜,而是屬於國軍雜牌軍各派系委任的地方武裝弄出來的動靜。
日軍大掃蕩開始後,無極、槁城、晉縣之間的范子俠部、喬明禮部,束鹿、武強的段海州部,滏陽河東的史省三部,武邑、冀縣之間的趙雲祥部,全部被圈進了包圍圈中。這些部隊沒有統一領導,也沒有統一的作戰計劃,戰鬥力又極低。平日裡打著抗日旗號,忙著擴軍籌糧籌餉,這日軍一大舉圍剿,部隊就亂了套,被日軍打得雞飛狗跳的。
日軍采取的重兵向心碾壓戰術,讓這些地方勢力武裝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只能是東跑西躲。但跑來跑去,就是跑不出日軍的包圍圈。越跑隊伍損失越大,史省三的抗日救國軍,就在日軍的重壓下被徹底打散了。
劉一民的到來讓很多人的命運都發生了變化。這史省三的抗日救國軍,起源於清代著名才子紀曉嵐的後裔紀孟寬、紀根同父子組織的“鐵血救國團”。“七七事變”後,紀孟寬、紀根同父子聯絡附近村莊幾十名村民。組成“抗日一支隊”,後改稱“鐵血救國團”。隊伍發展壯大後,紀孟寬、紀根同父子大權旁落,被史省三竊取了司令高位。這史省三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令第一聯隊長周朝貴將紀孟寬父子殘酷殺害在河間大漢一帶,徹底控制了部隊領導權。歷史上,史省三後來被河北省主席鹿鍾麟改編為第六路軍,於11月在棗強一帶被日軍擊潰,大部潰散,小部後來當了漢奸。這個時候,日軍提前發動大規模重兵圍剿,史省三部早早就被擊潰,除了死了的和被俘的,大部分逃散,小部分做了漢奸。
這些人中,范子俠歷史上是著名烈士。他是江蘇豐縣人,中學畢業後到東北軍隨營學校學習,在東北軍擔任過團長。九一八事變後,因不滿蔣介石不抵抗政策憤然辭職。到張家口參加察綏抗日同盟軍,任團長,率部對日作戰。後打入偽軍李守信部,任營長。在百靈廟戰役中策動全營起義,並迫使偽金憲章師投降。後來被國民黨特務逮捕入獄。盧溝橋事變後出獄,組織了抗日義勇軍,隸屬於孫殿英指揮。
在抗日義勇軍手冊上,范子俠寫道:“我們是中華民族的優秀兒女,我們是炎黃的子孫。我們是英勇善戰的軍隊,我們是勇往直前的鐵軍,我們要為民族求解放,為祖國爭生存,誓以頭顱換回已失去的錦繡河山,誓以鮮血粉碎萬惡的漢奸敵人。”
他是這樣寫的,也是這樣做的。歷史上他於1939年11月加入八路軍,先後擔任八路軍平漢抗日遊擊縱隊司令員、129師新編10旅旅長、平漢縱隊司令員兼太行軍區第六分區司令員。率部參加了冀西反“十一路圍攻”、百團大戰、黃崖洞保衛戰等戰役戰鬥,犧牲時年僅34歲,為抗戰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慢慢地,這些武裝匯集到了一起。這個時候,面對強敵,再也沒有了什麽國共之分,他們逐漸向我軍靠攏,想與人民自衛軍和河北遊擊軍會合,形成合力,抱團作戰,打破鬼子的包圍圈。不幸的是,他們的到來,也把鬼子大部隊給吸引了過來。
此時,寺內壽一已經知道二十一師團主力被殲。獨立混成第四旅團危在旦夕,盛怒之下,嚴令圍剿冀中的大軍加快清剿步伐,徹底消滅冀中所有抵抗力量,然後揮兵南下攻擊冀南。
日軍的鐵拳逐漸合攏,已經緊緊地將安平一線握在了拳心。
孟慶山帶著第一師、第二師在大官亭稍事休整後,就忙向安平轉移。這一路走來不停地與敵交戰,不斷收容被日軍追擊的各路部隊和地方幹部,好不容易到了安平,與人民自衛軍會合後,就決定分路迅速向安平西南的束鹿縣境內的滄石路轉移。總體上魯賁、呂正操率戰鬥力最強的人民自衛軍開路,孟慶山率第一師擔任後衛,其他部隊在中間分路行動,務必於28日晚8點前到達新壘頭,突破滄石路後直接經辛集突破德石線,進入冀南。
大部隊離開安平後,日軍隨即佔領了安平縣城,並開始實施追擊。孟慶山看著不是辦法,決心打個反擊,將日軍的追擊勢頭遏製住。結果一戰下來,不但沒能消滅日軍追擊的先頭部隊,反而被鬼子大部隊緊緊咬上了。特別是鬼子的飛機,不停地轟炸掃射,許多戰士犧牲時都是血肉模糊。
見部隊損失太大,也根本阻擋不住鬼子進攻,再堅持下去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孟慶山隻好組織部隊交替掩護,撤出戰鬥。眼看著殿後阻擊的戰士們一個連隊、一個連隊地壯烈犧牲,孟慶山心如刀絞。直接給魯賁、呂正操發報:“日軍過於強大,我軍無力阻擋敵人重兵進攻。請盡快與冀南聯系,接應我軍突圍。”
好不容易天黑了,鬼子的飛機停止了轟炸。孟慶山忙派通訊員去向魯賁、呂正操報告,日軍大部隊合圍在即,務必迅速通過滄石路、徳石線,遲則有全軍覆滅危險。
魯賁、呂正操剛剛接到雷鳴的電報,得知我軍已經控制辛集,並將很快控制滄石路的要點新壘頭。雷鳴要求冀中部隊加快行動,務必於晚九點前全部通過滄石路,十一點前全部通過徳石線。
看完電報後,魯賁出了一口長氣,說道:“我們終於要熬過去了,好漫長的三天啊!”
呂正操軍人作風,沒有那麽多感歎,馬上就部署部隊準備過滄石路。這個時候,范子俠、喬明禮、趙雲祥、段海洲的部隊被日軍追擊到了滄石路附近。
這幾個人中,范子俠、喬明禮的部隊人數少,趙雲祥、段海洲的部隊人數多,但損失大。見人民自衛軍、河北遊擊軍正向滄石路方向前進,幾個人精一樣的人物馬上意識到他們是要向冀南突圍。風聞冀南有八路軍正規軍,估計應該是八路軍正規軍在滄石路接應人民自衛軍和河北遊擊軍。
到了逃命的時候,這幾個司令也不和我軍客氣了。也不管身後追擊的日軍了,一窩蜂地插到了我軍前頭,直接向新壘頭方向湧去。
看見這些部隊潰兵一樣的架勢,魯賁、呂正操只能悲涼地搖搖頭,命令部隊隨後跟進,並抽調部隊阻擊追擊而來的日軍。
鬼子中隊長聽到動靜的時候,四周已經遠遠地出現了許多燈光。鬼子中隊長知道,那是皇軍大部隊正從四面趕來的象征,說明眼前黑沉沉的夜幕下,正隱藏著冀中地區的抵抗力量。鬼子中隊長馬上下令準備戰鬥,並向大隊長、聯隊長報告情況。
時間不長。夜幕下出現了黑壓壓的人群,向滄石路湧來。不用說,那是被皇軍主力追擊的支那抵抗部隊。
看見人群越來越近,已經接近了公路。鬼子中隊長獰笑了一聲,舉起指揮刀,喊出了“殺給給!”
鬼子的機槍、擲彈筒、步槍全部開火了,密集的火力一下就把走在最前面的趙雲祥部打了個趔趄,慌亂的士兵們馬上就臥倒在地。後面一些士兵馬上就喊“前面有日軍機槍”,喊完掉頭就跑,弄得隊伍亂糟糟的。
趙雲祥氣的不行,掏出手槍砰砰砰連開三槍,大聲吼道:“不要慌,不要亂。日軍是小部隊,大家隨我衝過去!”吼完,抓過一挺機槍,邊掃射邊往前衝去。
趙雲祥這一帶頭衝鋒,後面的士兵們總算是不亂了,那些團長、營長、連長也開始組織隊伍了,跟著趙雲祥往前衝去。
這邊一開打,滄石路上的日軍各部隊都被驚動了,汽車、裝甲車的車燈也打開了,把原野照的一片通明。突圍的部隊一下子就全變成了靶子,處境登時就危險起來。
趙雲祥一看,慌忙臥倒。剛爬到地上,子彈就嗖嗖地從身邊掠了過去,把動作慢了一點的幾個士兵打翻在地。
呂正操接到報告,直接就罵了聲:“馬拉巴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罵完,趕緊命令人民自衛軍第一團團長趙承金、特種兵團團長沙克率部隊立即趕上去,用炮火壓製鬼子,撕開一道口子,掩護部隊突圍。又命令第二團向東防禦、第三團向西防禦,並通報孟慶山加快撤退速度。
還不錯,見人民自衛軍主力上來,趙雲祥、段海洲、喬明禮、范子俠的部隊自動讓開一條道,讓人民自衛軍部隊前去打開通道。
人民自衛軍特種兵團是以原691團機炮連為基礎編成的,炮手都是老兵。幾門迫擊炮一突然炮擊,馬上就讓鬼子的擲彈筒陣地手忙腳亂。鬼子中隊長馬上就感到了壓力,一邊向大隊長、聯隊長求救,一邊指揮日軍射擊。第一團衝了一次,竟然沒有衝過去。
這個時候,情勢已經萬分危急,遠處的日軍大部隊正加速趕來,滄石路上的日軍守備部隊也是坦克、裝甲車、汽車、摩托車馬達齊鳴。步兵、騎兵全動員,一窩蜂地向新壘頭方向撲來。日軍的大炮已經開始遠距離炮擊,炮彈呼嘯著砸向了突圍部隊聚集地。
呂正操心急如焚,和魯賁一起拍馬來到了最前面,準備指揮所有部隊,采取人海戰術,冒著敵人的彈雨衝過去。
奇跡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
一隊日軍車隊大開著車燈從南邊呼嘯而至,到鬼子陣地後面的時候,領頭的摩托車劃了個弧線,向東邊開去。後面的摩托車、裝甲車、汽車隨即轉向,在鬼子陣地後面排成了一隊。
鬼子中隊長見援軍來到,馬上就站起來揮動指揮刀指揮裝甲車、汽車射擊。不料,從裝甲車、汽車、摩托車上**出來的子彈沒有射向突圍的中國軍隊,而是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正拚命射擊的鬼子們的後背上。
鬼子中隊長隻來得及喊了聲“巴嘎”,就被機槍子彈攔腰擊中。那些正聚精會神射擊的鬼子,就象被槍斃的犯人一樣,被來自身後的子彈宣判了死刑。
消滅完阻擊的鬼子,車隊向東西兩面駛去,中間閃開一條道,讓突圍的部隊通過。
人民自衛軍第一團團長趙承金親眼目睹了奇跡的發生,歡呼一聲就跳了起來,大聲喊道:“八路軍接應我們來了,同志們,快點通過封鎖線!”
喊完,帶著一團一馬當先衝過了車隊閃開的缺口。
見人民自衛軍一團毫不猶豫地衝進缺口,趙雲祥慌忙站起來,帶著隊伍蜂擁而入。身後的段海洲部、喬明禮部、范子俠部象決了堤的洪水一樣很快就漫過了缺口。
穿過滄石路,范子俠才發現大路兩邊兩隊騎兵成一字隊形正朝滄石路趕來。一邊是清一色的騎兵,一邊是馱著迫擊炮、重機槍的騎兵。這個時候,范子俠已經從擔心被日軍包餃子的焦慮中清醒過來,大致數了一下迫擊炮和重機槍的數量,心裡驚歎不已,這麽多的迫擊炮、重機槍,該是多麽龐大的隊伍啊!
可能是被這莊嚴的軍威所震懾,也可能是突然感覺安全了,亂哄哄的各路地方勢力部隊的士兵們此時不自覺地開始注意隊形,不再象剛開始那種亂兵、潰兵一般了,許多士兵邊走邊看,嘴裡還不忘發出一聲聲驚歎。
驚奇還在後面。騎兵過後,是兩排步兵在路兩邊急行軍,頭上一色的鋼盔,灰軍裝上有八路軍臂章。再看那武器裝備,分明是每班都有輕機槍,每排都有重機槍,好像每連都有擲彈筒和迫擊炮。步兵射手的武器更是讓人怎舌,除了輕機槍、衝鋒槍和那種類似於衝鋒槍的槍外,步槍都是嶄新嶄新的,看樣子都是清一色的三八式。那些班排長們都是腰裡挎著二十響,背上背著象衝鋒槍的那種槍,肩上還扛著三八式。
范子俠剛剛感歎了一聲好強的火力啊,就見他手下的一個班長喊了聲“我要當八路軍”,就跑進了八路軍的行軍隊伍。結果被正行軍的戰士輕輕地推了出來。
范子俠拉過那小班長,罵了聲“看你那慫樣!現在正在打仗,想當八路軍也等到了地頭再說!”
那班長見司令發火,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要是有那麽好的槍,還跑什麽跑?直接就和鬼子乾開了!”
范子俠說了聲“有好槍也得打得準才行”,一把把那小班長推進隊伍裡,繼續行軍。
等教四旅政委王南湖和參謀長曹勝利、特戰大隊長李凌風趕到新壘頭,人民自衛軍和河北遊擊軍大部隊正在穿越滄石路。
王南湖看了看四周逐漸圍上來的日軍車燈,命令所有迫擊炮立即集中,迅速建立陣地,由參謀長曹勝利直接指揮,等日軍接近時,集中炮擊,要一舉把日軍打懵,迫使其後退。命令所有重機槍集中,沿滄石路布設陣地,集中對付鬼子步兵。命令所有火箭筒集中,堅決打掉鬼子的坦克和裝甲車。命令工兵布設地雷、炸藥包,在我軍撤退時,阻敵追擊。命令兩個團各派一個營,向東、西兩面布防,準備阻擊敵人。其它各部隊一旅隱蔽待命。
下達完命令,部隊迅速行動,王南湖這才和李德光、李凌風見了已經等候在一邊的魯賁和呂正操。
王南湖幾個和魯賁、呂正操不熟,又是戰場,因此,王南湖簡單地告訴魯賁、呂正操,教四旅旅長雷鳴同志正在辛集等候,請冀中部隊抓緊時間行動,鬼子大部隊轉眼即到,他們打完阻擊就撤。
魯賁、呂正操走後,孟慶山才帶著殿後阻擊的第一師撤下來了。
一見孟慶山渾身是血,王南湖馬上上前抱住他,用手仔細地在身上摸了一遍,見沒有受傷,才說道:“老孟,你很厲害,一個人到冀中帶出了十萬遊擊軍,了不起!”
孟慶山和王南湖、李德光都是熟人,都是紅軍時期的團級幹部,這一見主力上來接應了,鋼鐵一樣的孟慶山竟然眼淚撲撲嗒嗒地往下掉,邊流淚邊說:“老王,鬼子這次發瘋了,五萬大軍打冀中。我們的損失太大了,短短三天時間, 部隊最少損失百分之五十。我都沒臉向首長們報告了。你看看我的第一師還有幾個人?我,我難受啊!”
說著說著,竟然嚎啕大哭。
看著孟慶山,再看看幾乎人人掛彩的第一師,王南湖心裡也是一片慘然,請李凌風把特戰大隊的汽車、摩托車調過來,又讓部隊騰出一批馱馬,把第一師的傷員向後轉運。然後對孟慶山說:“老孟,別哭了,老子給你報仇!你趕緊帶部隊撤吧,到南宮好好休整一下,有什麽委屈,等見了師長、政委,你再詳細和他們說。”
孟慶山抬起頭,抹了把眼淚,斬釘截鐵地說:“冀中不能這樣丟了!我還要打回來!到時候請校長和老夥計們幫我一把,我一定要奪回冀中。否則,死不瞑目!”
說完,向王南湖、李德光、李凌風行了個軍禮,轉身就走。
王南湖看了眼孟慶山的背影,說了句“好漢子”,轉身就命令部隊準備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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