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莉兮沉默片刻,一言不發就鑽進了車裡,對此再不多說,我連忙跟後面鑽進去坐踏實,馬撲騰點火發動,車子哢嚓嚓就飆了出去,隻聽兩邊風吹嗚嗚的,沒多會兒功夫面前就出現了個隱約可見的城池,上書仨大字‘酆都城’,下面黑底白字標著編號9527。
從城門進去,車子立刻行駛在個個寬敞的街道上,這裡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各式各樣藍汪汪綠油油的光源把城裡照得比外面亮了不知多少倍,看著和霧霾沙塵暴時候的京城差不多,我立刻萌生了以後老死京都的心願――不為別的,隻圖死了後下地府沒環境障礙,沒水土不服不適應就成!
滿街面的建築物形形色色,從秦磚漢瓦的牌坊到幾十層的褲衩樓都有,整個古今大結合,當然那路邊的鬼身上也一樣,布衣綢袍到西裝革履俱全,其實也和人間區別不大,我以前去看過次就這樣,陌生感點都沒有,隻不過最讓我感歎的還是人家的交通,我們一路過來就沒塞過車,而且據說還不限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色彩比較單調,一水兒的冷色調加黑白兩色,再有不過加點螢火蟲屁股似的點紅,我仔細瞅才發現是個賣手機的店――黑色的招牌底兒上畫著個巨大的圖案,看著活生生個踩扁了的豆沙餡包子,餡兒都被踩漏地面上了。
下面用簡體、繁體、篆書等七八種文字寫著招牌:柿子手機專賣。
蘿莉兮情緒顯然非常低落,開口時候聲音壓得有點低:“邊靠一下,我帶他去看看手機。”
“看手機幹嘛?”我覺得我這是得中二症了,下來什麽都不懂什麽都得問,比劉姥姥進大觀園還慘――她不會是故意讓我丟臉然後玩什麽知恥而後勇的吧:“這能帶回去?”
她稍稍搖了搖頭:“帶不回去,但你如果在陽間買了同型號手機,地府手機可以附身在上面,到時候就可以和我們直接溝通了…我們不能每次都為了帶句話跑上跑下的吧,信息化時代了,溝通必須無國界。”
我:“……你弄個舌頭附我耳朵上怎麽樣?”
我心裡其實挺慌,絞盡腦汁想怎麽做才能不被人看出來我是第一次逛地府商店,進店先左腳還是右腳啊?
目光是淡如止水還是熱淚盈眶?
逛一半緊張想上廁所怎麽說?
逛的時候閉著眼會不會顯得有文化點?
表情憂鬱點還是深沉點好?
不說話會不會被人發帖說我高冷?
別人說我炫富怎麽辦?
……好緊張啊!
跟著蘿莉兮走到門口,馬撲騰鎖了車也跟了過來,倆臉色慘白的門迎立刻高喊這‘歡迎光臨’給我們鞠了個躬――憑我這幾年打工的經驗看出,左邊那高個C臉的姑娘肯定是新手,所以顯得非常緊張,右邊這則是老員工,你瞧瞧,人一眼就看出蘿莉兮是我們這裡領頭的,所以鞠躬的時候身子都偏了30度直衝她彎,哪像C高個是直衝大街上隨便一趴了事啊,勁兒還大,要人得把腰折了……
C高個姑娘鬼用力過猛的後遺症馬上顯出來了――她把自己腦袋給摜出去了。
帶發人頭哐當撞街邊水泥墩子上,咕嚕嚕翻兩轉,剩下半截沒腦子的身子還使勁朝我們鞠躬,那血腔子差兩寸戳著我臉,腦袋則隔七八米側著吐舌頭想要正過來,嘴裡還在那不住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新來的,我絕對不是想砸你們……”
“哎呀,別道歉了快去撿腦袋吧,
”老手門迎目不斜視的喊了一嘴,然後衝我們開始笑:“客人請進,讓我為你們介紹一下…” 大街上形形色色過路的鬼似乎對此已經司空見慣,並沒有任何的反應,隻是在那半截身子晃晃悠悠出去撿腦袋的時候刻意避了下,整條街估計隻有我反應大點…我暴寒,趕緊湊蘿莉兮身邊跟著,死都不敢離開她三尺開外。
新手女迎賓鬼立刻屁顛屁顛撿腦袋去了。
這都不算吃驚的,真正吃驚的事兒得是我看到時候,那一跳嚇得我直接蒙圈,指著櫃台裡手機激動萬狀:“這、這是蘋果?”
當然,你們也可以理解是我想到陽間蘋果手機的價格,嚇的。
“對啊,這和蘋果就是一樣的,”馬撲騰不等銷售介紹,自己給我解釋:“我們這兒比你們哪兒型號還新,你們才6S我們都快70S了,畢竟也是喬布斯死了在地府弄出來的,所以差別不大。”
我朝外面的招牌一指:“那這又是什麽意思?為毛是個踩一腳的包子?”
“柿子!”蘿莉兮開口了:“和陽間一樣,喬布斯本來也想用個咬一口的柿子作為標記,隻不過忘記我們這的民情了――柿子熟太過,咬一口直接塌了。”
在銷售的幫助下,我們好不容易才在庫存裡找到了我能用的老款,也就是現在所說的5S6S,我只需要回去弄個一樣的拿下來,倆手機一合攏就附身了,隻不過我還是愁,你說你陰間給我買那陽間我怎辦啊!
我口袋裡隻有六十二塊八……
這話我沒提,因為我現在都不確定遇見了黑姨會怎麽樣,而且還需要面臨蘿莉兮隨時變臉的風險,所以任由她把手機給定了下來,準備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出來的時候我瞅了瞅街邊,各式各樣的名堂真不少――有換頭換胳膊的商店,你死的時候要是缺胳膊少腿兒可以選個新的接上,名字就叫‘中國好身體’;還有專賣棺材板的‘棺人我要’,旁邊就是廣告,‘聽說,下雨天新棺材和你更配哦’;除此之外,還有賣鬼屋的、托夢的、專業畫鬼臉的…種種俱全,中規中矩和陽間完全沒兩樣!
車子嘩嘩的從街上駛過去,片刻未停,轉過個街道拐角,馬撲騰估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來酆都9527,很殷勤的給我介紹:“這位兄弟啊,轉過這個彎就到我們衙門了,你記住,報應大街1號,下次來要是打車你直接報地址…”
話沒說完,突然就看車前擋一閃,猛地個人從天上落了下來,直愣愣砸在車前蓋兒上,我一聲尖叫還沒出口,那家夥嗖的就穿了過去――我轉頭去看,這才瞅著車子開過去之後,地上晃晃悠悠爬起來個腦袋摔稀爛的家夥,晃一圈爬地上屁股撅老高,扣扣索索玩行為藝術…
摔死鬼還沒摸倆把,街邊吧唧衝出來倆小鬼兒,跟著就爬街面子上去了,一陣你爭我奪之後,其中個小鬼興高采烈的把東西遞給摔死鬼,那家夥拿著朝腦瓜子裡一塞,這才轉了過來。
嘿,這臉!一盆土豆泥上鑲倆鵪鶉蛋就這樣兒了!搞半天,倆小鬼是幫忙找眼珠子呢?!
果然,跟著就聽有個小鬼開始樂,還唱:“我在馬路邊,撿了兩顆眼,交給失主叔叔手裡邊,叔叔拿著眼,裝眼眶裡面……”
另一個則在埋怨:“都怪你都怪你,也不分我一顆,這日記我怎麽寫啊…”
看人酆都教育搞得挺好,小鬼個個覺悟都不錯,比我們老頭老太太摔大街上沒人管強多了――隻是話說回來,如果我們哪兒也能摔成灘泥攏巴攏巴重新動彈,大家也怕不成這樣。
“把汗擦擦吧,瞧你這德行,丟人!”蘿莉兮買完手機之後稍稍好了點,情緒也明顯高漲了些,遞給我張紙:“告訴你啊,過去是自殺廣場,這一圈都是犯癮的鬼折騰的地方,什麽跳樓上吊割腕的都有…我先給你提個醒, 別到時候一臉沒見過世面的樣兒啊!”
“犯什麽癮啊你說?”我聽得兩眼犯暈,擦臉紙直接就抹舌頭上了:“地府還有嗨的呢?”
小蘿莉咳嗽一聲,老氣橫秋的盤起腿,估計是想裝個正兒八經的模樣出來,隻不過從嘴裡一拔奶嘴那點氣勢就全沒了:
“人遇上關鍵重要的事情,無論當時怎麽做,做得怎麽好,但是回頭總會反覆尋思反覆回憶,多少都會覺得自己做得不完美――鬼也一樣,自殺這麽重要的事情,死了之後總會有些遺憾,比如割腕的時候下刀沒走直線啊,跳樓的時候該喊‘翠花我愛你’喊成了‘翠啊啊啊啊~花啊啊啊啊’,上吊的時候舌頭吐得不夠後現代啊…反正死了之後沒事就尋思,然後不斷的死來死去的練,日子一久就上癮了,每天不死過三五次覺得做鬼都不來勁!”
我聽得出神,到這才發現嘴裡味兒不對,一看原來是張上墳的黃表紙,趕緊呸呸呸的吐了:“這是病,得治!”
“必須的啊!而且這種情況不光我們9527,所有的酆都城邦都有,已經變成社會問題了,”小蘿莉把奶嘴重新塞進嘴裡,“對了,神鬼全席裡有道菜就是治這個的,開酒樓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弄出來――把這事兒給我解決好,咱們酒樓就算打響第一炮了!”
“真的?”我兩眼瞬間放光:“名字名字!……”
“牆頭草。”
我很嚴肅的問:“草是名詞還是動詞?”
(PS:――神鬼全席第一道菜牆頭草,第二道是……猜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