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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回巢》第2章 母女
  大秦建朝已有百余年。  高祖皇帝當年起兵爭奪天下,顧氏先祖曾是高祖皇帝最親信的家將,為高祖皇帝衝鋒陷陣,立下無數汗馬功勞。

  高祖皇帝坐上龍椅之後,分封有功之臣,顧氏先祖被封為定北侯。高祖皇帝賞賜顧家丹書鐵券,爵位世代承襲。

  從顧氏先祖傳到顧湛這一代,已有一百多年。顧家的兒孫一輩接著一輩駐守北方苦寒之地,為大秦戍守邊關抵禦外敵。

  顧家的男子鮮少壽終正寢,大多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世代累積的戰功和一條條隕落的性命,鑄就了顧家的榮耀輝煌。也使得定北侯府,成為大秦武將中當之無愧的領袖。

  三年前,匈奴鐵騎突襲雁門關,顧湛親自率兵迎敵,不慎中箭身亡。主將身亡兵心潰散,定北軍被匈奴鐵騎大敗。連顧湛的屍體都沒能搶回來。

  匈奴鐵騎闖入關內數十個城鎮,燒殺搶掠足足一個月之久,才退回關內。

  顧湛雖然戰敗,卻以身殉國,屍首無存。

  元佑帝並未降罪於定北侯府,反而下令厚葬顧湛的衣冠,並讓顧湛的庶出兄長顧淙承襲了定北侯的爵位,接替顧湛駐守邊關。

  這一切,足以昭顯天子對定北侯府的恩寵。

  顧湛死了,定北侯府依然屹立未倒!

  對顧莞寧來說,父親顧湛是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她出生不滿一年,顧湛就領兵去了邊關,期間數年未回京城。

  顧湛死亡的噩耗傳來。顧莞寧隻能看著顧湛生前的畫像,在心中默默地勾勒著父親的模樣。

  七年前,定北侯夫人沈梅君不遠千裡去邊關尋夫,直至懷上身孕才回京城。因為路途奔波勞累傷了胎氣,沈梅君懷孕七個月便早產生下兒子。

  顧湛終於有了子嗣,顧家嫡系後繼有人。

  沈氏的定北侯夫人位置也牢不可破,無人能撼動。

  如今定北侯的爵位已由顧淙承襲,顧淙的妻子吳氏也有了誥命。可提起定北侯夫人,依然是沈梅君。

  吳氏心裡是否憋屈,不得而知。

  總之,沈氏一直安然地住在定北侯府的正院裡,執掌侯府中饋內務。

  ……

  顧莞寧領著琳琅玲瓏進了榮德堂。

  一身青色衣裙梳著雙丫髻的丫鬟笑吟吟地迎上前來:“奴婢見過小姐。夫人剛才還在念叨著小姐呢!可巧小姐就來了。”

  是沈氏的貼身丫鬟碧彤。

  碧彤約有十七八歲,容貌白皙俏麗,一臉笑容,頗為討喜。

  碧彤在沈氏身邊伺候數年,從三等小丫鬟做起,一直熬到了四個一等大丫鬟的位置之一。伶俐圓滑自不用說。見了顧莞寧,分外熱絡殷勤。

  這也是理所當然。

  顧老侯爺死的早,留下了三子一女。長子顧淙幼子顧海都是庶出,隻有顧渝顧湛姐弟是太夫人姚氏所生。

  顧渝十五歲時嫁入皇家,做了齊王妃。十年前隨著齊王就藩,將世子留在京城,代齊王夫婦盡孝。

  顧湛和沈氏成親多年,聚少離多,隻有一子一女。

  庶出的長房倒是子女頗豐,共有兩子兩女。庶出的三房也有兩女一子。

  顧莞寧顧謹言姐弟,是侯府正經嫡出,也是太夫人真正的血脈。在侯府中的地位,遠勝過其他堂兄弟姐妹。

  顧莞寧對碧彤淡淡一笑:“你去通稟母親一聲,就說我來給母親請安了。”

  碧彤笑著應了,轉身打起珠簾,進了內室。

  顧莞寧深深地看了碧彤窈窕的背影一眼。

  沈氏執掌中饋多年,收攏了不少丫鬟婆子。不過,這榮德堂也算不上鐵板一塊無機可趁。就拿碧彤來說,她是顧府的家生子,親娘老子兄長都是顧家下人,根系都在顧家。對沈氏的忠心當然是有限度的。

  稍微花些心思,將碧彤拉攏過來不算難事……

  片刻過後,碧彤滿臉笑容地回轉,請顧莞寧進了內堂。

  ……

  定北侯夫人沈氏,安然地端坐在內堂裡。

  膚白似雪,烏發如墨,目似秋水,眉若遠山,瓊鼻櫻唇。

  美麗,端莊,優雅。

  年至三旬,看著卻如雙十佳人。

  為亡夫顧湛守孝已滿,沈氏依然穿著素色的衣裙,臉上不施脂粉,滿頭的青絲挽成最簡單的發髻,發上插了一支式樣最簡單的金釵。

  如此簡單的衣著穿戴,絲毫無損沈氏的傾國美色和動人風姿。

  顧莞寧的容貌肖似父親顧湛,美得明豔耀目灼灼其華,和氣質清冷淡雅如寒梅的沈氏並不相似。

  想來,這也是沈氏待她這個女兒疏遠冷淡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當年費盡心思討好沈氏,換來的卻是沈氏的漠然。她失落難過之余,隻能一次次地安慰自己,母親天生冷清冷性,心裡憐惜疼愛她,也不會輕易流露出來。

  很快,沈青嵐的出現,扇了她重重一記耳光。也打碎了她對沈氏所有的期待和幻想。

  原來,沈氏不是天生冷漠。

  原來,沈氏也會露出那樣溫柔愛憐的笑容。

  原來,沈氏也會那般全心全意地疼愛一個人。

  隻不過,那個人不是她罷了!

  ……想及往事,顧莞寧眼中閃過一絲譏削的冷笑,很快隱沒在眼底。

  顧莞寧走上前,行了個標準的襝衽禮:“女兒給母親請安。”

  沈氏淡淡地嗯了一聲:“你今日來的還算早。言哥兒還沒來,稍等上一等。待會兒我領著你們姐弟兩個一起去正和堂請安。”

  定北侯府傳承百年有余,極重門風孝道。太夫人健在,三個兒媳每日的晨昏定省是絕不能少的。

  所有兒孫晚輩,也是如此。

  話音剛落,門口便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

  ……

  很快,一個男童出現在眾人面前。

  男童約有七歲,眉眼精致,漂亮得讓人舍不得移開眼。半大的孩童,正是淘氣搗蛋的年齡。這個男童卻是少見的文雅清秀,舉止有度。

  進來之後,男童一本正經地抱拳,喊了聲母親,又轉向顧莞寧:“姐姐今日倒是來的早。”

  這個男童,正是顧謹言!

  顧湛唯一的兒子,顧家唯一的嫡出血脈,定北侯府將來的繼承人!

  顧莞寧看著當年疼愛至極不惜為他做任何事的胞弟,心裡湧起的,卻是複雜得難以名狀的情緒。

  憎惡,厭棄,憤怒,懊惱,還有悔之莫及……

  然而,她的面容是那樣的平靜自然,眼中流露出和往日一般的明朗笑意:“我今日起得早,便來得早了一些。”

  比做戲,誰能及得上執掌朝政后宮數年的她?

  看到兒子,沈氏冷漠淡然的神情陡然變了,眉眼間俱是溫軟的笑意:“阿言,早飯吃過了沒有?”

  顧家家規嚴謹,男孩到了五歲,不得和母親同住。免得長於婦人之手,被養出嬌慣溫軟的性子。

  沈氏再心疼愛子,也拗不過顧家家規。

  顧謹言從五歲起搬到榮德堂後面的聽風居裡,每日和其他堂兄弟一起進顧家族學讀書習武。

  顧氏族學在京城赫赫有名,讀書習字還在其次,更注重兵法布陣武藝。重武輕文,在京城眾多族學中堪稱獨樹一幟。

  不少和顧家交好的武將勳貴,爭搶著將兒孫送到顧家的族學來。

  顧謹言進了族學之後,每日沈氏也隻有早晨晚間才能見上兒子一面。顧謹言笑著答道:“回母親的話,我五更就起床洗漱,扎馬步練拳半個時辰,然後沐浴更衣,早飯已經吃過了。”

  沈氏聽得十分心疼:“你才七歲,身子骨還沒長成,應該多睡會兒。怎麽起的這麽早?又是扎馬步又是練拳的,可別傷著身子。”

  “我知道母親心疼我。”顧謹言一本正經的應道:“不過,大哥他們都是五更起練武。我雖然年幼幾歲,也不能偷懶躲滑。”

  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看著有些可笑,更多的卻是可愛。

  這樣的顧謹言,又有誰能不心生歡喜?

  前世,她對這個胞弟一直十分疼惜,百般呵護。沈氏對顧謹言的偏心,在她看來也是理所應當的。

  畢竟,顧謹言是二房唯一的男丁,也是她們母女將來最大的依靠。

  很久以後,得知了所有真相的她,才驚覺當年的自己是何等無知可笑……

  顧莞寧心中愈發複雜難言,下意識地將頭扭到一旁,不願再看這母慈子孝的一幕。

  沈氏拉著顧謹言的手,細細詢問衣食起居,一派關切。那份慈愛和溫柔,幾乎要溢出眼角眉梢。

  對站在一旁的顧莞寧卻不管不問,頗為冷淡。

  一旁的丫鬟和管事媽媽們早已司空見慣。

  顧謹言倒是沒忘了自己的親姐姐,衝顧莞寧揚起笑臉:“姐姐,你今日怎麽一直都沒說話?是不是嫌我話多了不樂意理我?”

  沈氏略略蹙眉,看了過來。

  顧莞寧定定神,淡淡笑道:“沒有的事。我剛才是見母親和你說的熱鬧,這才沒插嘴。”

  顧謹言素來喜歡這個性情爽朗明快的長姐,聞言笑著走過來:“姐姐,我們隨著母親一起去正和堂給祖母請安。”一邊說著,一邊來拉顧莞寧的手。

  還沒碰觸到,手背就被拍了一巴掌。

  “啪”地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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