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莞寧霍然色變:“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玲瓏積蓄了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娘娘,大老爺戰死沙場了!”
晴天霹靂,不過如此!
以顧莞寧的冷靜鎮定,聽到這等措手不及的噩耗,也覺得天旋地轉心中冰涼。
眼前閃過一張模糊的臉孔。
前世顧湛死後,顧淙便奔赴邊關,直到在邊關重傷身亡。顧莞寧對這個嫡親的大伯早已沒什麽印象,甚至記不清他是何模樣。
她隻記得,顧淙性情和藹,沉穩少言,是可靠又令人心安的長輩。這十幾年,顧淙接替顧湛,鎮守邊關,守護大秦江山。他雖不在京城,卻是定北侯府的主心骨。有他在一日,顧家便安然屹立不倒。
邊關突起戰事,外敵強勁,軍中又有內應叛徒。戰事危急,她也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她才驚覺是何等的冰冷可怕……
“娘娘,”玲瓏顫抖著喊了一聲:“現在該怎麽辦?”
顧莞寧有些茫然地看向玲瓏。
玲瓏何曾見過顧莞寧這般慌亂無主的模樣,一時間既著急又心疼,淚水不停往外湧。
琳琅也是一臉憂急,眼圈早已紅了。
唯一鎮定的,是陳月娘。
“娘娘不用慌。”陳月娘沉聲道:“定北侯為國捐軀,戰死沙場,是顧家的榮耀。皇上不會忘記他,百官和百姓們也會永遠銘記於心。”
“百余年來,顧家兒郎大多馬革裹屍,死在戰場上。這是顧家兒郎最好的歸宿!奴婢相信,侯爺到了地下,也依然無怨無悔!”
“娘娘也不必擔心邊軍。侯爺身邊有幾百顧家的家將,他們大多在軍中擔任重要將領的職務。有他們在,邊軍便不會潰散,也一定會擋住敵軍!”
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血性。
顧莞寧在最初的震驚和傷心後,也很快鎮定下來。她先感激地看了陳月娘一眼:“多謝夫子提醒。”
她再一次慶幸,當年祖母將夫子給了她。
這些年,陳月娘出手的次數不多。不過,每到最危急的時候,總能起到極大的作用。便如此刻,也只能陳月娘才能保持清醒冷靜。
陳月娘心裡何嘗不震驚難過?只是,她的父親丈夫都死在邊關。於她而言,這樣的痛苦早已成了生命中揮之不去的烙印。
再痛苦,也得撐下去。
“侯爺戰死的消息,應該剛送到京城。定北侯府上下還不知情。”陳月娘輕聲道:“娘娘是否要派人回侯府送信?”
祖母又將經歷一次喪子之痛。
顧莞寧心中絞痛,卻知道此事宜早不宜遲。立刻點了點頭:“就請夫子回一趟侯府,將此事告訴祖母。記得代我安慰祖母一番。還有,請祖母及早拿定主意應對。”
陳月娘慎重地應了下來。
……
陳月娘走後,顧莞寧一個人獨坐許久。
她臨窗而坐,目光落在窗外,神色間頗有些陰鬱,目光沉沉。
玲瓏想上前安慰幾句,被琳琅用目光阻止。
娘娘現在想一個人清靜,我們先出去,別在此打擾娘娘了。
玲瓏默默點頭,和琳琅一起退了出去。兩人無言對視,心頭俱像壓著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幾乎喘不過氣來。
“侯爺死了,接下來會怎麽樣?”琳琅低低問道。
玲瓏苦笑一聲:“還能怎麽辦?還不是像以前一樣,再讓人接替侯爺之位,繼續在邊關領軍打仗。”
顧家以軍功立足,死了一個,便得有人接替。
說的殘酷一點,顧家只要還有男丁,就得繼續上陣領兵打仗。
而以眼下的情勢而言,邊關這一場站事不知要打多久,還不知要死多少人……顧家人再去邊關,焉知不是送死?
顧莞寧正是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這般痛苦。
更痛苦的是,她無力阻止,也不能阻止。
家與國,孰輕孰重,不言自明。
可道理是一回事,從感情上來說,卻是另一回事。
琳琅心裡憋悶之極,沒了說話的興致。素來多話的玲瓏也不想吭聲了。兩人默默對視一眼,一起沉默下來。
……
陳月娘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定北侯府。
當太夫人看到陳月娘凝重的面色時,心裡陡然沉了下來,已經有了不妙的預感:“月娘,你為何忽然回府?是不是寧姐兒讓你回來的?”
陳月娘低聲應是。
太夫人面色微微泛白,用手抓住椅子把手,起身問道:“出了什麽事?”
陳月娘本就是回來報信,可看到太夫人這般模樣,卻不忍說出口了。
太夫人見陳月娘欲言又止滿面為難,心中愈發冰涼,聲音輕顫不已:“是不是邊關戰事告急?”
“是,”陳月娘狠狠心說道:“不止如此。邊關送來戰報,軍中有了叛徒。侯爺領軍作戰時,被人從身後放了冷箭,射穿胸膛,當場殞命身亡。”
太夫人眼前一黑。
站在一旁的紫嫣早有準備,立刻衝上前扶住太夫人。
陳月娘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太夫人另一隻胳膊,急切地喊道:“太夫人,太夫人!”
陳月娘迅速從袖袋中拿出一個乳白色的瓷瓶, 倒出一顆紅色的保命參丸,塞入太夫人口中。一邊急促地吩咐:“紫嫣,快些將茶水端來,喂太夫人喝下。”
紫嫣連忙應下,將溫熱的茶水端至太夫人嘴邊,喂了一口。
太夫人並未完全昏迷,還算配合,喝了茶水,將參丸也咽了下去。
“老侯爺死了,阿湛死了,現在輪到阿淙了。”太夫人閉著眼睛低語,聲音裡滿是晦澀痛苦:“顧家到底還要死多少兒郎。”
陳月娘想到死在邊關的父親和丈夫,眼眶也是一熱。
顧家的家將們,大多隨著一起出征。最終的結果,也多是死在戰場上。只有受了重傷無力再打仗的家將,才能從戰場上退下來,回到京城。
象征著定北侯府榮耀的匾額,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
兩行渾濁的淚水,從太夫人眼角溢出,然後滾落到衣襟上,很快便濕漉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