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夜風吹在人的身上,也顯得格外冰冷。
子時一刻,福寧殿裡燈火通明。
王閣老崔閣老等人俱在宮中熬了多日,寢食難安心思焦慮之下,眾臣們的面色都好看不到哪兒去。一個個面色晦暗眉頭緊皺雙目泛紅。
蕭詡的神色也差不多。他手中握著最新送來的戰報,沉聲說道:“今日邊軍送來戰報,十萬邊軍已折損了三萬將士,傷亡數字太過驚人。援兵再不及時趕到,邊城堪憂。”
打仗最重要的是士氣。眼下邊軍死傷太多,士氣難免有些低迷不振。
盧尚書滿臉憂色地說道:“一支軍隊若死傷人數超過四成,便會人心潰散,戰意消退。邊軍死傷如此慘重,委實令人憂心。”
崔閣老皺眉問道:“盧尚書已經下令調兵增援,不知何日能抵達邊關?”
盧尚書一臉無奈地答道:“約莫還要五六日。”
也就是說,這接下來的五六天,將會是邊軍最難熬的時候。
眾臣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京城離邊關頗為遙遠,三萬死傷的士兵於他們而言,現在也只是一個血淋淋的數字。然而,若邊軍抵擋不住,吐蕃突厥的聯軍便會佔據幾座邊城,然後挺進中原平地。
到那時,遭殃的將會是大秦百姓。大秦江山也會岌岌可危。
所以,邊軍便是死傷殆盡,也必須要撐過這幾天!
當年顧湛鎮守邊關,威名遠揚,戰功赫赫。現在的定北侯顧淙,鎮守邊關也有十幾年了。不過,聲名卻不算顯赫。比起當年的顧湛,顧淙顯得平庸了許多。
顧淙是否能鼓舞士氣領兵守住邊關?
眾人的心頭不約而同地浮起同樣的疑問。
蕭詡連著多日未曾好眠,聲音頗有些沙啞:“顧將軍一直身先士卒,拚死禦敵。想來一定能撐住。”
一直沒說話的顧海,此時上前一步,拱手啟奏:“皇上,微臣的大哥確實不及二哥當年驍勇善戰,他性情持重,更擅守城。往日守在關內,還看不出來。現在敵軍已經攻進關內,只怕大哥力有不逮。”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齊刷刷地看向顧海。
素來俊美倜儻的顧海,這些時日既無暇也無心收拾自己,臉上一層短短的胡茬,頗有幾分滄桑。
顧海臉上有些陰鬱無奈,目光卻明亮而堅決:“微臣不是有意危言聳聽,只是,肯請皇上做好最壞的打算!”
蕭詡定定地看著顧海,沉默了片刻,才說道:“顧尚書所言,不無道理。”
不能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顧淙身上。而是要做好顧淙戰敗不敵的準備,更要有長期戰事的計劃打算。
……
子時三刻,眾臣議事結束後,有半數出宮回府,另外一半則在宮中留宿,以備軍情緊急天子隨時召見差遣。
顧海已經在宮中待了幾天,今夜出宮回了定北侯府。
已是半夜,定北侯府眾人卻未休息,齊聚在正和堂裡。
當顧海滿臉疲憊雙目通紅地踏入正和堂時,第一個迎上來的不是方氏,也不是太夫人,而是長嫂吳氏。
“三弟,邊關戰事到底如何了?”吳氏滿臉急切目光焦灼:“戰報上有沒有你大哥的消息?”
顧謹行顧謹知也一並迎了過來,兄弟兩個一起看著顧海,目中滿是關切。
顧海定定神說道:“邊關戰事頗為緊急,死傷慘重……”
話還沒說完,吳氏的面色已經慘白,身子晃了幾晃,搖搖欲墜。
“母親!”顧謹行一驚,立刻伸手扶住吳氏。一旁的顧謹知也迅疾出手,扶住吳氏的另一隻胳膊。
吳氏眼前陣陣發黑,
目中水光閃動。“吳氏,你先別激動。聽老三把話說完。”太夫人聲音還算鎮定。
顧海立刻說了下去:“戰報上並未提及大哥的消息。不過,於現在情勢而言,沒有消息,便已是最好的消息了。”
戰報上若提及統帥的消息,要麽是打了打勝仗,要麽就是兵敗受傷或陣亡。
眼下什麽消息都沒有,至少說明顧淙沒有性命之憂。
吳氏聽了這些話,才算緩和過勁來,顫顫巍巍地用袖子擦了眼淚,擠出一絲笑容:“有勞三弟,若有你大哥的消息,立刻讓人送信回府。”
顧海一臉正色地應道:“大嫂放心,我比誰都關心大哥的安危。”
當著眾人的面,太夫人有話也不便細問。看著雙目熬的通紅的顧海, 太夫人不免有幾分心疼,忙道:“老三熬了這麽些日子,一定累的很,快些回去歇著吧!有什麽話明天早上再說。”
顧海確實十分疲憊困乏,點點頭應了下來。
……
“皇上,夜深了,該歇下了。”
蕭詡仍在伏案看著戰報。
小貴子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大著膽子上前勸道:“打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邊關戰事不利,皇上更要撐住才行。總這般熬夜,對身體不好。皇上還是早些睡下吧!”
蕭詡自幼中過毒。這些年徐滄一直精心調養蕭詡的身體,才令蕭詡的身體和常人無異。
不過,到底底子比別人薄一些,這般日夜操勞煎熬,實在太過傷身。隻短短數日,蕭詡的臉已經消瘦了一圈。
蕭詡頭也未回:“待我看完再睡。”
小貴子無奈之下,隻得住了嘴。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然後,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在門口響起:“果然這麽晚還沒睡。”
聲音一入耳,小貴子頓時松了口氣。
是皇后娘娘來了!
來人正是顧莞寧。
初春時節,天氣依然寒冷。福寧殿裡燃了許多炭盆,暖融融的。不過,都不及顧莞寧的聲音入耳時的暖意。
蕭詡一直緊繃著的精神頓時松懈了幾分,嘴角揚起笑意:“阿寧,你怎麽來了。”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
大概是坐得太久,也可能是近來太過操心耗神之故,猛地起身之際,竟有些頭暈目眩。
蕭詡反射性地扶住桌面。
顧莞寧面色一變,快步走上前來,扶住蕭詡的胳膊:“蕭詡,你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