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走,眾太醫才稍稍松了口氣。
尹院使是正經的四品醫官,執掌太醫院,平日走到哪兒受人敬重。就連元佑帝對他也頗為器重禮遇。
今天被太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尹院使憋了一肚子悶氣,再看大棒槌徐滄,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笑一聲道:“徐大夫不但醫術高明,膽子也大得令人驚訝。”
最可氣的是,惹禍的是徐滄,挨罵的卻是他!
徐滄直愣愣地應了回來:“尹院使見笑了。草民自小就是這個脾氣,心裡想什麽,就說什麽。從不會拐彎抹角的那一套。太孫病重,草民當然不能遮遮掩掩的不說實話。”
遮遮掩掩不說實話的眾太醫:“……”
這個徐滄,還真是耿直得令人吐血。
尹院使太陽穴突突一跳,嘴角抽了抽:“不是不讓你說實話,不過,這話怎麽說,也得講究個技巧。譬如今日,你毫不掩飾地將實話說出來,不但惹怒太子殿下,還令太子妃娘娘急得昏倒了。萬一太子妃娘娘有個好歹,到時候該怪誰?”
徐滄用“你傻啊”的目光看了過來:“當然是先怪尹院使了。草民無官無職,就是按罪論處,也輪不到草民頭上。”
尹院使:“……”
眾太醫:“……”
眼看尹院使被氣得滿臉漲得通紅,就快不支倒地,圓滑的周太醫忙出聲打圓場:“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救醒太孫殿下。別的事都暫且不論。”
想找徐滄算帳,以後多的是機會。
要是太孫一直這麽昏迷不醒,第一個倒霉的非尹院使莫屬。
從這個角度來說,徐滄說的話也確實沒錯。
尹院使深呼吸一口氣,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我們幾個太醫都已經看過診,也都動手為太孫殿下診治過了。奈何太孫殿下一直都沒醒。葉太醫和周太醫一直誇讚徐大夫醫術高明,不如就由徐大夫為殿下看診如何?”
徐滄也不客氣,點點頭應了下來,順便說了句:“要是一開始就由草民看診,太孫殿下早就醒了。”
尹院使:“……”
可憐的尹院使,又被氣得滿臉通紅全身發抖。
眾太醫也都顏面無光,各自忿忿不已。
徐滄話說得倒是好聽,也不看看太孫殿下的脈相已經虛弱到了何等地步。待會兒要是救不醒太孫,看徐滄還有什麽臉見人。
徐滄仿佛沒看出眾太醫神色間的不善,直截了當地張口道:“草民看診治病,不喜有別人在場,請諸位太醫暫時避讓片刻。”
尹院使皺眉反對:“不行!殿下萬金貴體,需慎之又慎,豈能由你一個人獨自看診。萬一出了什麽差錯,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徐滄淡淡說道:“草民在太子府半年多了,每次看診時都是獨自一人。”
尹院使還要說什麽,周太醫咳嗽一聲插嘴道:“下官可以為徐大夫作證,確實如此。太孫殿下對徐大夫一直十分信任。”
一邊衝尹院使使眼色。
就讓大棒槌去試試好了。正好可以將沒能救醒太孫的事都歸咎到他身上。
尹院使頓時心領神會,也不再阻攔了:“既然太孫殿下這般信任你,我也就信你一回。希望你能救醒太孫殿下。”
徐滄毫不謙虛地點頭:“那是當然。”
尹院使:“……”
眾人:“……”
……
眾太醫一起出了太孫寢室,在外面等候,各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尹院使,一張老臉黑得都快成鍋底了。
“這個徐滄,到底是何來路。為何太孫殿下對他這般信任?”尹院使沉聲問道。
其余的太醫對徐滄同樣一無所知。
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當然只要葉周兩位太醫。
葉太醫對徐滄也有不滿,不過,他生性正直,不喜背後道人是非,隻簡單地應道:“他是一位民間大夫。”
周太醫立刻補充道:“去年太孫殿下曾在太子妃娘娘面前提起過這位徐大夫,太子妃娘娘便命人將他請了來。說來也巧,幾服藥下去,徐滄竟然真的治好了殿下的病症。後來,便一直被留在府裡了。”
也就是說,這個徐滄,醫術確實是高超,不是那等只會耍嘴皮的庸醫。
尹院使能從一個普通太醫,做到院使這個位置,也不是等閑之輩。很快便平靜下來,張口說道:“只要徐大夫能救醒太孫殿下,我便奏請皇上,讓徐大夫破格進太醫院。”
想進太醫院,當然不是易事。
精湛高明的醫術是最基本的條件,還得心思活絡,為人伶俐,擅長隱忍應對,否則,怎麽能伺候得了宮裡的妃嬪娘娘們?又怎麽能伺候得了脾氣陰晴不定的元佑帝?
沒治好病,倒不是最要緊的。要是觸怒了貴人,才是自尋死路。
像徐滄這等脾氣“耿直”的,進了太醫院,怕是撐不了幾日,就要被治罪。
尹院使口中說的大度,卻未必存著好心。
眾太醫都是心思透亮的人,心知肚明徐滄今日的言行已經將尹院使得罪個徹底。小心眼的尹院使,這是憋著一股氣無處可泄,想將人弄進太醫院裡,再慢慢“調教”……
“徐滄剛才對尹院使出言不敬, 尹院使還想著讓他進太醫院,如此高風亮節寬容大度,實在令下官佩服。”
周太醫一臉欽佩地拱手說道。
其余幾個太醫也紛紛出言附和。
尹院使毫無愧色,含笑捋了把胡須:“承蒙皇上信任,命我為院使,執掌太醫院。我自是要盡心盡力地當差做事。挑選醫術精湛醫德出眾的人進太醫院,也是我分內之責。”
周太醫又是第一個出言稱讚:“尹院使一片忠君之心,實乃下官之楷模。”
“周太醫這話可是說出了我等的心聲。”
“是啊,我們都該向尹院使好好學著才對。”
一片阿諛奉承聲中,尹院使一掃之前的鬱悶懊惱,臉上又浮起了自信的笑容。
葉太醫不喜逢迎拍馬,一直沒吭聲。眼看著眾人越吹越起勁,葉太醫默默地將頭扭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