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之後他的枕頭都被眼淚浸濕了,回想起昨日夢中竟然夢到了母親。是母親在夢中請他好好保重,這麽一來他死志已蕩然無存。可這麽活著,又不如死了。想到這世間以力為強,自己卻不能修煉,形同廢人。無怪這一家上上下下都瞧他不起! 思來想去,他竟想到花二有一次說的歪門邪道。也好,打今日起,他就離家找尋,他日若無成就,客死他鄉罷了。若有成就,還來衣錦還鄉。隻不過到那時,他們申家也未必瞧得起。就這時,他們也絕不肯放自己走。這麽胡思亂想著,就有人敲門送早膳,申不害在屋裡摔碎了鏡子等物,十分憊懶,隻是不許人進來。
卻說申不害幾日間沒出門也沒叫膳,人一敲門就被他一頓好罵,這些個下人沒奈何,隻好去報申圖疆。申圖疆便大步流星地來了,只見那王有德敲門,裡面還是罵道“說了不叫你不許聒噪!”緊接著一疊聲地快滾。王有德隻好賠著笑低聲道“五……”你道他為何頓了頓,原來他平時都喊申不害叫做五爺,可是申圖疆在此,卻不得不加個少字了。
“少爺,是老爺來了。”卻聽裡面又罵“你有幾個腦袋?看爺不打死你!”申圖疆面色更沉,一掌將門推開,推開時還聽得裡面道“還不快滾!”申圖疆這一推之下卻冒起了淡淡地黃煙,原來他一怒之下,自然而然地使了些靈力,這些符咒普通的水浸不濕,普通的火燒不化,隻有修煉過的力量才能損壞它們。而符咒損壞時,就會冒出淡淡地黃煙。若是靈力強大的符咒損壞,則會一時間黃沙四起,地動山搖了。
只見申圖疆邁步進去,細查黃煙散發處,原來是門後,申圖疆一把將符咒扯下來,卻是留聲符,這門後貼了一連串留聲符,若有人敲擊,就會發出聲音。申圖疆面色更加不善,當即吩咐人去各種煙花之地尋申不害。誰知,又一天過去,還不見申不害的影子。申圖疆索性把申不害平日裡結交的那些下作東西都尋來,一個個卻都說不知。
申圖疆隻想著再有幾日申不害把錢財揮霍盡了就會歸家,誰知半月過去,申不害仍沒有半點消息。申圖疆深知自己的第五個兒子脾性,無可奈何之下,隻得親自去傅家賠禮退親了。誰知他腳沒出門,卻道傅家來人了。
不僅因為兒女親家關系,更因申圖疆心裡有愧,少不得親迎。至鴻賓院中卻見一個老嫗說道“您親迎,這如何使得。”兩人客套了幾番,就到廳裡分主賓坐下,卻是老嫗耐不住先開口。
原來那日傅蕙娘隻是曲意罷了,並不曾真的要嫁給申五。再有一天她就說要查看嫁妝和聘禮,這老嫗心裡愁煩她所說清點家業一事,隻是草草應了,把嫁妝和聘禮都拿到她院裡與她點。到了中午,傅蕙娘請了她唯一要好的朋友徐湘蘋來共用午膳。又將她知道的兩位忠心管家都叫來,賞賜了一些東西,卻用食盒裝著,使他們都不要張揚。她把一切心腸盡告訴了徐湘蘋,隻說來日相見,好好保重的話,因見勸不住蕙娘,徐湘蘋還狠狠地哭了。蕙娘也拿食盒,裝作點心,贈與徐湘蘋許多珍寶。這徐湘蘋家裡窮,平日最是自矜,不肯收受蕙娘的貴物,此次蕙娘說是留做念想,湘蘋就沒有拒絕。
隨後傅蕙娘便說要出門,貼身的兩個奴婢要報給“姑婆”,卻遭到傅蕙娘劈頭蓋臉一頓好罵,兼之蕙娘方才被湘蘋一惹,哭地兩眼紅腫,兩個侍婢就不敢說話。傅蕙娘出去後包了食為天的桌,買了一套男式成衣,喬化了一番就從後門奔港子去了。
等到這老嫗翻天覆地的尋找時,傅蕙娘早已輕舟飄過萬重山,不知身在何地了。這老嫗卻有喜有愁,喜地是,最好傅蕙娘永不回來,愁地是,不知道申家那裡該如何分說。實話實說?可嫁妝卻生生少了,雖在余姚兩位管家同徐湘蘋那裡搜回了一部分,可仍有一部分不知所蹤。顯然是被傅蕙娘那小丫頭片子帶走了。 申圖疆聽罷開口讚道,“不愧是傅澤留下的孩子,幼年弱質也敢往外闖蕩。你也可不必著急,到底是虎父無犬女。我們家既下了定,就絕沒有悔婚的道理。何況這孩子是我親口答應傅澤照顧的,等她闖蕩夠了,回來時候再成婚不遲。”
那老嫗顯然吃了一驚,回過神來方跟著說話。她怎知申家也有這一出,隻當作是申家真心實意的仁厚大度。而申圖疆也省得開口說明,既低了身價又丟了臉面。這一下兩相說話,就定了準信。不管人在或不在,這婚是一定要成的。
待老嫗離去後,申圖疆隻下了一個吩咐,不再尋找申不害了。並說近日又要到了一年一度臨陽派廣招子弟的時候,讓申家的子弟近些日子都不要外出, 而是留在家中演武。而那老嫗更喜歡傅蕙娘漂泊在外,永遠不回來才好,更不去找尋她。至此,兩個人的出走像是大海裡投下的石子,一聲沉響之後,再也無人問津。
卻表傅蕙娘一路小心翼翼,將車馬船隻換來換去,又把容貌塗地黑醜,衣裳也換成粗布的,也隻有一小包的包袱。畢竟像她這樣毫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隻是任人宰割的命運。太平盛世之下也未嘗不是浮動著許多禍患。這一日她行舟到了赤水,連日舟車勞頓地乏了,就起身上岸歇息。時值初夏,太陽並不毒烈,更兼至黃昏,海面就像撒上了數以萬計的赤金。偶爾有小舟行過,余波蕩漾飄遠。
傅蕙娘在亭子裡拿出一角銀子,使人去拿些酒和果子來,就此處靜等月上中天。不一會兒只見她拿著一把小盞子自酌,時不時拈個果子吃了。太陽的一點余暉盡傾在她亭中身上,至月上中天之時,江邊人漸漸散去,蕙娘貪看,卻不肯走。月光不似日光暖和,隻是清清冷冷地,她身上有酒,也不覺著冷。
只看江平海闊,一輪明月孤伶伶地掛在天上,連幾個星子也不曾傍身。此時江上遠遠隻聽得浪花拍岸,相互激打的聲音。這場景孤疏至極,不禁讓她回首在臨陽城中的十六年,好像一場夢一般。竟想起一首詩來,像是夢囈一般吟道“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名豈文章著,官因老病休。飄飄何所似……”
卻聽身後有人朗聲接道“天地一沙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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