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杭州要經過中原腹地,也不能再乘船了。蕙娘買辦了一身男裝,四下裡打聽了一個忠厚老實放心得下的車夫,置了些乾糧就準備直接啟程大都了,到那裡再換車走。這車夫為了多賺銀子,提出連夜趕路,她想著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並沒有異議。 天漸漸黑了,馬車行至一片樹林裡,車裡雖然顛簸,但困意來襲,她還是睡著了。不一會兒車夫突然勒馬,害得她險些摔了下去。
她打開簾子正待要問,就見車前不遠有一抹大紅耀進人眼睛裡,伴隨著的還有幽幽地哭泣聲。那是一名身著印花祥雲軟煙羅的紅衣女子。此刻就坐在地上,而且頭綰個風流別致的朝陽五鳳髻,雲鬢裡還插著獅子戲繡球貓眼鳳冠,打扮地極為莊重。
蕙娘壓低聲音說話“這位姑娘……仿佛有難處?嗯……不如先上車說吧?”那車夫抖地好似篩糠,“公,公子,不能讓她上來阿!”並向那女子喝道“冤有頭債有主!是陰老爺害了你,你不要……不要過來!”
那女子怎肯聽車夫的,只見那女子寬袍大袖,嫋嫋婷婷地走過來。方才用雲袖遮住的面孔全顯露了出來。這是一張怎樣得天獨厚的臉阿,難怪了,也確實美得不像凡人,要說是精怪鬼魅倒很合適。
那車夫急急拍馬,隻是馬卻無論如何也不行走了,嘶鳴中隱隱還帶著抗拒之意。那車夫心膽欲裂,卻見那女子瞧也不瞧車夫一眼,徑直上了馬車。那車夫膽也要駭破了,隻是張大著嘴,一聲不吭,隻聞得一股尿臊味兒,原來是他失禁了。
隻聽撲哧一笑,卻是那名女子發出的。她眉目顧盼之前全瞧著傅蕙娘。那車夫見機,索性把車都扔了,沒命一樣的跑了。隻留下一點味道讓人知道這人方才還在這兒。
蕙娘看向那女子,只見那女子狹長的鳳眼,遠山一樣的眉毛,皮膚白皙潔淨,實在是天姿國色。那女子也不說話,隻是幽幽地看著蕙娘,緩緩地蹭過來。蕙娘就開了口“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人是鬼,但是方才那位大哥說的總沒錯,冤有頭,債有主。我隻是一個過路人,還請你行個方便。”
那女子隻是一瞬不瞬地望著蕙娘,極為緩慢地吐出幾個字。“我美麽?”
蕙娘怔了一下,竟不知如何是好,月亮掛在樹梢之上,深山野地,一名不知來歷的女子問你,她美嗎,應該如何回答?
她鄭重地點了點頭。那女子像是疑惑不解又像是不相信,歪著頭說“是麽?那你為什麽沒被我迷住?”蕙娘想了想,聽車夫說的,這女子好像是被人拋棄了。那她或許仇恨男人?蕙娘把頭上的束冠摘了,也不再壓低聲音。“這位姑娘,我也是個姑娘。所以……”
那女子想了想,把頭上的鳳冠珠釵都卸了。“那如果我是男人呢?”這聲音富有磁性,聲音的主人又幽怨地望著傅蕙娘,這詭異的場景害得傅蕙娘的神智都仿佛被抽空了。
那不知是男子還是女子的怪人以指做梳,攏了攏頭髮。“這是我奶奶發的任務,我必須迷得一百個人才有小成,我到今天正好迷了九十九個人。”說完又幽幽地盯著蕙娘,那眼神仿佛在說“就差你一個了。”
傅蕙娘還是有點不懂,那人倚靠在車框上,千嬌百媚地說道“我確實不是人,可我也不是鬼。”蕙娘仿佛隱約看見他衣裳之後有一些毛茸茸的東西,仿佛是――尾巴?她不禁失聲道“你是狐狸精?”那人心安理得地點了點頭。蕙娘很想問他,你為什麽這麽理直氣壯!!!!可是她問不出來。
“你們妖精還挺有閑情逸致的。”蕙娘訕訕道。那人仿佛十分愜意,尾巴像狗一樣搖搖擺擺地,蕙娘眼花繚亂,也沒數清是幾條,總之……有好幾條!
只見那人楚楚可憐地說“你可要幫幫我呀,不然我這輩子也修不成人身了。”蕙娘連忙擺了擺手“不合適,就您這幅天姿國色,別說迷一百個人,迷一萬都能迷。我還有事兒,真的,我著急去杭州。您還是找別人吧。”
“我也不想阿,可是我們狐妖不換人而迷的,要是連個人都迷不住,還得換,那還有什麽出息?奶奶也不會把修成人身的秘密告訴我了。”或許他察覺蕙娘不好打動,又忙說道“你去哪兒都不要緊,我可以跟著你阿。你看,你現在就趕不了這輛車吧?再說這裡到杭州那麽遠,你沒有人保護,根本去不了。我好歹也是個妖丹期的選手,你考慮考慮?”
他從懷裡掏出一把泥金扇子, 半遮半擋地隻漏出那雙眼睛,聲音陡然變得很低沉“再說,難道,你真的不動心麽?”蕙娘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瞬間瞪圓了眼睛“我嚴肅地警告你,你別對我使用法術。我也不需要你的護送。”
那人又往後松了松,扇子後面傳來一陣低笑“不管你信不信,我剛才真的沒動用妖術喲。”就在蕙娘心煩意亂之際,那人又說“這樣吧,你讓我護送你到杭州,我用妖術做交換,怎麽樣?”蕙娘沒說話,“真的不想學嗎?人類修道和妖術雖然不一樣,但是威力都差不多的,我剛才看了看,你有學習妖術的條件哦。”他頓了頓“真的不學?”
傅蕙娘咬了咬牙“成交!”
她不能用正常的方式修煉,即使這世界上的很多人都看不起妖精,即使被人知道了後果是她所承受不了的。但是她願意學習妖術!哪怕是一點點。天知道她到底有多麽渴望一個家!她有多麽渴望,就有多麽憎恨!
她感覺到目前自己人生的意義就是去把籠罩在眼前的迷霧全部打散,而使自己變得更強,就會越來越靠近真相。
那人十分愛賣弄風騷,他搖了搖手裡的泥金扇子“我姓陳,叫洛源。在家裡排行第五。你要嫌麻煩,叫我陳五兒也行,要是覺得不好聽,叫我五哥哥也行。”他提起扇子用扇頭敲了敲專注聆聽的蕙娘的額頭。“你叫一聲我聽聽?”
蕙娘擠了半天,才說出了三個字兒――“陳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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