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水到渠成

　　程鎧知道周燃所說的“你家”，不是指他老家的那個家，而是在市區的那個租房。

　　程鎧穿著拖鞋，背著裝著周燃幾件換洗衣服的背包，輕攬著身體仍在微顫著的周燃，離開了她所住的小區，打的前往他的租房。

　　的士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周燃兩手抱胸，腦袋微垂，程鎧則單臂圈著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程鎧是突然飛過來的，自然不會帶租房的鑰匙，當然，就算帶了，這會也肯定被燒熔或是在空中掉哪個角落去了。他沒有去找房東，而是直接握著門把手狠踹了幾下，將門鎖踹壞——他這門比起周燃家那個防盜門弄起來輕松多了。

　　其實他們就算不想住周燃家，也完全可以換去酒店的，但周燃提出要去程鎧家，程鎧也沒有提出任何意見，他有些能理解周燃的想法。

　　程鎧的小屋狹**仄，一張床一張桌外，剩下的空間連轉身都難，而且沒有獨立洗手間，只能去走廊用公共的，說實話不要說跟周燃那每平價格破十萬的高檔小區相比，就是學校的四人宿舍都比這條件好。當初若不是因為需要經常進入賢者時間，他也根本不會搬出來自己住。

　　因為門鎖被弄壞，所以程鎧進門後，就將屋內唯一的一張椅子拉過來把門頂住。

　　剛一回身，一個柔軟的身體忽然投入了他的懷中，他下意識摟住，但動作還是很輕柔，就像懷中抱著的是個嬰兒，怕將她弄疼一般。

　　“讓我抱一會。”

　　周燃的聲音有些顫抖，帶著絲哭腔，剛剛平穩鎮定的聲音不過是她在強撐。

　　這時候，在程鎧的懷中，她終於可以卸下一切，將恐懼、害怕、痛苦、軟弱、孤獨統統都發泄出來了。

　　程鎧感覺到了胸前的濕意，他知道，周燃哭了，而且哭得很厲害，哭得肩膀都微微顫動。

　　程鎧的手輕輕在周燃後背上輕撫著，他知道周燃為什麽會哭，為什麽會突然崩潰，他很心疼，也很難受，但抱著她，感受著懷中的溫度，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卻又有種莫名的心安。

　　周燃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完全失去過意識，她知道那兩個面具男摔爛她的手機，她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她看到那人拿著刀對準她的脖子，她聽到那轟然巨響，她聽到程鎧那壓抑著憤怒、絕望、恐懼和暴虐的低吼，她也知道那兩個面具男被程鎧帶出了臥室……

　　從最開始時的驚慌，到中間的疼痛、恐懼、無助，再到程鎧出現後的放松，這短短的幾分鍾內，周燃的精神就好像做了一趟超級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

　　上一次她被綁架時，是被迷昏了過去，雖然醒來後很後怕，但畢竟那時已經安全。而這次，她卻是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死亡近在眼前，當那面具男一手揪她頭髮一手拿刀的時候，她真的很絕望、很害怕。

　　那時候她就很想流淚，但不知道為什麽，流不出來。

　　而現在，所有一切的情緒，終於能夠毫無顧忌地釋放出來了。

　　周燃哭得很凶，抱得也很緊，也不知過了多久，程鎧的肚子咕咕咕咕地響了起來，本來正哭得傷心的周燃先是愣了下，然後一下子就噗嗤笑了出來，抬起拳頭砸了他胸口一下:“快餓死了吧?趕緊去弄點東西吃，你這屋子裡有吃的麽?”

　　程鎧的屋裡當然屯有不少吃的，畢竟他經常賢者時間結束後，都會饑餓難耐。

　　不過看到周燃抬起的臉上那梨花帶雨的模樣，

程鎧還是忍不住用手指幫她擦了擦眼淚和……鼻涕。　　周燃白了他一眼，拍開他的手，然後直接拿他T-shirt來用力擤了把鼻涕。

　　程鎧也不在意，反正這衣服前襟基本都濕透了，不是眼淚就是鼻涕……

　　看到程鎧的衣服，周燃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直催促他去換衣服，然後她去給程鎧燒水泡麵。

　　知道程鎧的食量，周燃燒好了一壺水後，給他一口氣泡了四碗泡麵。

　　程鎧吃麵的時候，周燃出門去公用洗手間洗了把臉，稍微整理了一下頭髮，現在一照鏡子，才意識到剛剛自己是有多狼狽，還好是只有程鎧見著，不然她真是要沒臉見人了。

　　不過這麽一通發泄，心裡那些負面情緒，倒是一下都清出去了，整個人都輕松了好多。

　　周燃回來後，程鎧又將門關上，重新拿椅子頂住。

　　周燃瞥了眼，發現她就出去洗了把臉這麽短的時間，程鎧就已經解決掉三碗泡麵在吃第四碗了，可見剛剛是真的餓得狠了。

　　程鎧蹲在地上吃麵，周燃盤腿坐在床上，問道:“剛剛沒來得及問，你把那兩個人弄到哪去了，會不會有麻煩?不會牽扯到你身上吧?”她自然不會同情那兩個要殺她的暴匪，就是怕這兩人的死，會讓警察查到程鎧身上。

　　程鎧撓了撓頭:“應該不會，我把他們帶到高空，然後扔下去了。而且他們還被我身上的火燒過，應該不會留下什麽證據。就是那時候太憤怒了，沒想太多，忘了逼問他們有沒有人指使了。”他最擔心的，其實還是這件事背後，會不會和上次綁架案後面的人有關聯。那個人如果不揪出來，他怕周燃還是會面臨危險。

　　周燃又問道:“從我向你求救，到你出現，這之間的時間這麽短……你是怎麽進入賢者時間的?”

　　程鎧怔了下，然後慢慢將面條吸到嘴裡，嚼了半天，卻始終沒有回答。

　　周燃追問道:“你是怎麽進入賢者時間的?不許說謊。”

　　程鎧終於說道:“我跳樓了。”

　　“你過來。”周燃說道。

　　程鎧於是將泡麵放到桌上，低著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坐到了床邊。

　　然後他感覺到香風撲鼻，周燃兩手抱扶著他的臉，讓他頭轉了過去，然後一個柔軟濕潤的嘴唇覆上了他的嘴。

　　程鎧嚇了一跳，瞪大的眼中滿是震驚，但鼻間那熟悉的味道，卻讓他慢慢地安下心來，然後感受著唇間那柔軟和甘甜，笨拙而生澀地回應著。

　　不知吻了多久，兩人分開，周燃抿了抿嘴，拍了下程鎧:“應該讓你先去刷牙的，以後回憶起初吻，全是泡麵的味道了……”

　　程鎧摸摸腦袋，咧嘴笑。

　　周燃忽然看著他，認真道:“阿鎧，你喜歡我嗎?”

　　程鎧幾乎是本能地回答道:“喜歡。”停頓了一下，又重複了一遍:“很喜歡。”語氣鄭重:“非常喜歡。”

　　“我現在已經無法想像沒有燃姐的生活了。”

　　周燃也歪著腦袋看著他笑:“我怎麽會喜歡上你這小子的?你明明不是我喜歡的style的！”

　　一下子，兩人的關系就發生了改變，這一切看似十分突然，但實際又顯得十分自然。

　　事實上，從很久之前，他們之間就已經隱隱有這種感覺了，但沒有人去捅破，沒有人去挑起，只是任這種感情埋藏在各自的心底。

　　但並沒有因為藏得久了，就變淡，變涼，反而醞釀得更加深醇，更加濃烈。

　　程鎧說，他已經無法想像沒有周燃的生活了。

　　周燃又何嘗不是，早已習慣了有程鎧的日子。

　　最開始，程鎧是她的谘詢者，她甚至對程鎧使用過催眠治療法，按規矩、倫理來講，他們是不能戀愛的，因為他們在心理上的關系並不對等。

　　但是隨著他們了解的加深，隨著賢者時間這個存在於兩人間的秘密變得越來越複雜，遠遠超出心理問題范疇後， 他們之間的關系又發生了變化。

　　他們像師生，像姐弟，像朋友，像親人，也像情侶，周燃是程鎧心靈上的守護者，程鎧又是周燃人身上的守護者，兩人一起保有秘密，一起探索未知，一起研究謎題，甚至經歷過了生死與危難。

　　他冒著生命危險救她，她也可以不顧一切地為他出頭。

　　他們在一起可以通宵聊天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也可以坐在一起一整天不發一言，她的一個動作他就知道什麽意思，他的一個表情她也馬上就能理解。

　　她知道他所有的秘密和過去，他也知道她所有的經歷和記憶。

　　他們不像很多情侶一樣相遇就碰撞出火花、迸發出激情，也不像那些情侶間因為好奇和神秘而互相吸引，他們就像兩塊本就該屬於一塊的碟子，就那麽擺放在一起，擺得久了，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塊。

　　就這麽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心中原本所設想的什麽理想男人，什麽夢中女人，全都通通去見了鬼。

　　“幫我脫衣服。”周燃說。

　　程鎧於是開始幫她脫衣，並沒有血氣方剛、猴急少年的急躁，而是仔細、輕柔，但沒經驗就是沒經驗，到了內衣的時候，擺弄半天，就是弄不開，還是得周燃自己動手。

　　雖然之前周燃才剛看過程鎧的裸體，而程鎧也曾見過周燃的裸背，但兩人都“坦誠相見”，這還是第一次。

　　並沒有想像中的尷尬或衝動，兩人就像老夫老妻一樣自然。

　　擁抱，親吻，重疊。

　　這一晚，程鎧沒有再打地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