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神魂烙印
顯然是被韓清辰的慘叫驚動,不到一分鍾,盧安道就出現在了“聚靈殿”中,和他一起趕來的,還有一個全身都罩在米白色兜帽長袍中的高個女子。
兩人看到韓清辰的慘樣,也是嚇了一跳。
身為修者,殿中三人都不是未經血腥的雛,早見慣了各種血肉橫飛的景象,但像眼前韓清辰這般模樣的,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不在於慘,而是實在太詭異了。
修者的肉身強度和修為息息相關,修為越高,身體強度越強。在進如練氣境三層後,他們受到的普通肉體傷害,就已經很難致命。而只要肯付出代價,基本沒有治不好的肉體損傷。
但韓清辰的情況卻很詭異,他沒有受到外來任何傷害,眼珠子就自己掉出來了?!而且看他的樣子,所承受的痛苦,是來自神魂層面的,並不僅僅是肉體上的折磨這麽簡單。
盧安道上前,單手按住他的額頭,想要先穩定住他的傷口,但他赫然發現,自己的真氣居然一點用都沒有,根本拿韓清辰兩眼的傷口毫無辦法。
那長袍女子也走到邊上,皺眉看著韓清辰:“是詛咒?”
“不像。”盧安道搖頭,說道:“但確實是類似的力量……造成他傷勢的,是他自己體內的真氣,他是自己在傷害自己。”
長袍女子奇怪:“難道是願力?”
就在這時,忽然幾聲脆響從韓清辰身體上傳出,三人聽得一愣,然後便聽到韓清辰更加淒慘的嘶叫起來,軟趴在了地上,像一隻變形的蟲子一樣。
盧安道也是有些驚奇:“他的骨頭多處發生碎裂,和眼睛的情況一樣,都是自己的真氣造成的。”
長袍女子回頭,看向仍是一臉呆愕的常萱:“剛剛韓清辰做了什麽事,說了什麽話,一一道來。”
“逐衣師伯,剛剛我和韓師叔只是在回想前天晚上那一戰,韓師叔說要回去把那程鎧的女朋友……”常萱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什麽,驚聲道:“是程鎧!是那個野修!逐衣師伯,上尊,是程鎧搞的鬼!”這樣的表情和反應,對於她來說是極其少有的,可見此時心中情緒波動有多大。
盧安道皺眉:“怎麽回事,你說清楚點,那野修已被我的‘絞心拳’打穿了,就算是活下來,也必是重傷垂死,找個地方療傷還來不及,怎麽找得到這來,還能在‘聚靈殿’對清辰下手?”
常萱將前天晚上程鎧忽然爆發,將盧安道帶上空中後又返轉回來,把她和韓清辰掄砸一番後對他們說的那番聽起來像威脅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說道:“上尊,那程鎧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好像使用了什麽術法,我覺得神魂受到衝擊,連道心都有些不穩,到現在影響都還在。”
“你竟敢動我燃姐,我要挖掉你的眼珠,嚼碎你的骨頭……”那長袍女子重複著那些話,忽然表情大變,看向盧安道:“師叔,這不是你的‘神魂烙印’裡的‘賦言立願’麽?!”
盧安道面色深沉,抬手對韓清辰虛點了一下,後者立刻停止了慘叫,似乎陷入了昏迷中,只是身體依然不時地響起清脆的骨碎聲,聽來十分滲人。
盧安道對常萱吩咐道:“你先在這裡照顧你韓師叔,我去處理這件事。”而後便帶著長袍女子匆匆離開了“聚靈殿”。
常萱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想著最後逐衣師伯說的那些話,隱約已經明白了些什麽,她低頭看自己的手,好像抖得更厲害了,
根本無法控制。她閉上眼,長長呼出一口氣,放空意識,盡量不去想前天那場戰鬥和眼前這些事情。 至於躺在地上的韓師叔,她現在根本幫不了他什麽了。
……
一座乍看起來在整片建築群中並不起眼的三層小竹樓內,盧安道和那長袍女子盤腿相對而坐,中間隔著個茶幾。
看起來,就像是只有他們兩人要對談一樣。
但是盧安道一開口,卻明顯不是在跟那女子說話。
“宗主,我明白了,那個野修能複製與他交手者的修為和術法。他之前與韓清辰交手時,用了韓清辰的絕技‘寒冰凍氣’,另外兩個術法,也都是韓清辰會的,一個‘凝氣爆’、一個‘萬物歸一’,只不過後兩個術法都比韓清辰用得更好。而前天晚上那一戰,他用的所有術法,也全都是從我這複製。他甚至連我一直在嘗試的‘神魂烙印’都用了出來……”
盧安道說得有些感慨:“‘神魂烙印’裡的‘賦言立願’,我從創造出來到現在,也僅僅成功過一次,還是對著一個剛剛踏入練氣境一層、心境極不穩定又被我打得只剩一口氣的小野修。而前天晚上那野修,居然對著韓清辰,一次就成功了。”
所謂“神魂烙印”,是盧安道創造的一個神魂攻擊術法,可以直接在對方神魂上留下自己的烙印,對其精神產生一定的影響。而“賦言立願”,又是其中一個更加強大的術法應用,可以代對方立下神魂大願,一旦心願違背,就會遭受自身反噬。當然,所立的願也必須遵循一定的規則,得和雙方的心境和實際情況相符,不可能立下什麽“如果再呼吸一口空氣就自殺”之類的魂願。
只不過“神魂烙印”的使用條件十分苛刻,不僅要求使用者在神魂層面要碾壓對方,而且需要對方的身體正處在極度虛弱、精神無法防備的情況,“賦言立願”更是必須對有一定真氣基礎的修者才能使用,哪怕以盧安道化神境成丹期的修為,至今也隻成功一次。但若是符合使用條件,基本上戰鬥都是一邊倒的情況,已經可以輕易決人生死了,根本沒有用到這一術法的必要,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盧安道都覺得這一術法有些雞肋。
卻沒想到,這個自己認為雞肋的術法,竟然被那野修給複製出來了,還用在了一個練氣境九層已經幾乎摸到化神境門檻的大修身上!
“這樣看來,那個野修,是對手愈強,他也愈強了,也難怪安道你會受那麽重的傷,這等於是你自己在和自己戰鬥。”
一個醇厚的聲音在竹樓內響起,但這聲音卻不屬於竹樓內的兩人,而且根本無從判斷這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不論身處竹樓的哪個地方,都會覺得這聲音像是從四面八方灌入耳中。
別看盧安道最後一拳將程鎧打穿,似乎是贏下了戰鬥,但那晚一戰,他其實受極重的傷,沒有個近百年的修養,根本不可能完全恢復。
盧安道對面的長袍女子唏噓道:“這野修的能力不知道是怎麽來的,究竟是天生還是自己悟得,又或是有其他野修指點?就現有已知的靈修體系,似乎並沒有他這一路數的。好在李鬼終究是李鬼,從別人處偷來的實力,終究比不上正牌主人,最後還是死在師叔手下。”
盧安道卻是若有所思,搖頭說道:“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現在回想起來,我不得不說,那個野修對我的術法,像‘困龍索’之類,用得比我自己還要更精妙。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似乎用得越來越熟練。我對他的優勢,僅僅在於戰鬥上的經驗要更豐富,對術法的搭配和效果要更熟悉而已,如果再打幾個小時,我想我可能就要處於下風了。”
長袍女子有些意外:“那野修真竟然這麽可怕?”
那醇厚的聲音再次響起:“安道,你說那野修最後忽然發了瘋,和你以傷換傷,然後被你‘絞心拳’打穿?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何如此?”
“我也想不明白,或許……他的神通有使用時限?”盧安道猜測道,然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呆了一會,驚訝道:“我竟然也被他種了‘神魂烙印’!”
對面的長袍女子表情震驚,煉氣九層的韓清辰被種下“神魂烙印”,被人“賦言立願”,就已經很匪夷所思了,盧安道可是化神境大能啊!他的神魂都能被人動手腳?!
長袍女子根本連想都沒有想到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盧安道回憶,前晚那一戰最後,那野修孤注一擲,舍棄防禦躲閃,和他正面對攻,在重創了他又被他絞心拳打中後有片刻時間,兩人挨得極近。那野修對他說:“你們想殺我,就衝我來,如果敢動我的家人,我一定會成為你們所有人的夢魘!”
當時他並沒有覺得什麽, 只是覺得這是那野修最後不甘的遺言而已。
但剛剛他檢視了一下自己的識海,卻赫然發現有些不對勁,那野修居然也對他種下了“神魂烙印”。
好在他之前一直都沒有像韓清辰一樣,有要動程鎧家人泄憤的念頭,否則的話,雖然他也不清楚“成為你們所有人的夢魘”是個什麽感覺,但肯定不會好受。對於化神境的修者而言,神魂遠比身體重要得多,任何一點瑕疵,都可能造成心魔,不僅會影響修為精進,嚴重時甚至可能會修為大退、走火入魔。
那醇厚的聲音忽然問道:“安道,你確定那野修已經死了麽?”
盧安道搖頭,事實上,當時他自己也受傷極重,必須得馬上找地方調息,都顧不得繼續去確認那野修是否已死透。但以常理來看,被他的“絞心拳”打穿,即便不死也基本失去行動能力了。
但現在來看,那野修卻根本不能按常理揣度。最後拚著互傷的這一下,可能最主要的原因,是要對他種下“神魂烙印”!
“他到底要幹什麽?”長袍女子也是一臉迷惑,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情況?難道這個野修,就是很多宗門預言中的千年魔頭?
盧安道猛地回頭,眼中有金光隱現,透過竹樓窗戶向外望去:“有入侵!”
長袍女子大驚:“怎麽可能,所有的防禦法陣,沒有一點異常!”
盧安道眯眼:“有人神魂出殼巡遊,沒有實體,自然不會觸發法陣。”
然而那醇厚的聲音卻是響起:“不,有實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