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黑暗中的憤怒
一大早,程鎧就接到了一通電話,讓他下午五點去一個旅館接受一些常規的身體檢查。
程鎧問對方是誰,得到的答覆只有三個字:方博偉。
對方當然不是方博偉,但程鎧立刻明白過來,這些人應該就是方博偉所說會去尋求幫助的人了,沒想到這些人的效率倒是挺高,他和方博偉見完面到現在才十幾個小時,他們就已經有人來聯系他了。
程鎧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掛掉電話後,周燃卻是有些擔心:“會不會有危險?”
“應該不會,方警官對我們的善意不像假的,既然是他聯系的幫助,那至少應該是不會有危險的。”程鎧判斷道。
周燃依舊有些擔心:“我怕萬一是國家部門的人,會把你當成實驗品、研究對象什麽的……”
“那也沒辦法了,這個事情總得解決,除非我能全天候二十四小時保持在賢者時間,否則的話,我們永遠都處在那些人的威脅之下,他們硬要認定我是‘野修’,連爭辯的機會都沒有,早晚會被他們磨死的。”程鎧說道,“不論是協助研究,還是幫國家賣命,只要不讓我徹底失去自由,和你分開,我都可以接受。咱們需要人家的庇護,總不可能什麽代價都不付出。”
周燃雖然心裡還是不怎麽放心,但也知道程鎧說的是正理。面對那些不知道藏在什麽地方,又有飛天遁地神通的所謂修者,確實是防不勝防,哪怕是住到警察局甚至軍隊裡,以那天那兩人的手段,搞不好都能自如進出。
不找個粗大腿抱著,想要對抗那些人,真的除非程鎧能做到賢者時間常駐了。
周燃本來想跟著程鎧一起去,但想到之前那通知的人有說過自己一個人過來的話,程鎧還是安撫了她,讓她先在家裡等著。
那人約的旅館在LC區對於滬上這種國際大都會而言,那家旅館真的是破得不能再破、舊得不能再舊了。
他提前了半個多小時達到目的地,一進旅館,就有人過來問他的名字,然後給他帶路,直接到了三樓的一間標間內。
標間內有一個皮膚黝黑、戴著眼鏡的地中海頭半禿中年人,看到程鎧進來後,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坐到椅子上,然後就自顧自地在房間裡安裝那看起來有點像攝影機的機器。
“你好,我叫程鎧,不知道這位大哥怎麽稱呼?”
“請問,您和方博偉方警官是同事麽?”
“你們是什麽部門的?警察?國安?還是軍方?”
“能問下這是什麽機器麽?”
程鎧等了十幾分鍾後,就忍不住開始向那中年人套近乎,詢問各種問題。但讓他有些失望的是,那中年人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
當中年人終於裝好了那台“攝像機”一樣的儀器,用一條數據線接到了筆記本上,然後對準他,說道:“集中精神,調用真氣。”
程鎧一愣,真氣?他從來就不知道這玩意到底是什麽啊?
即便是在賢者時間裡,他好像也沒有感受過這種東西的存在。又或者是他感受過,但並不知道那就是真氣或是所謂靈氣。
“那個……我的情況有些特殊,不是一直都……”程鎧想要解釋一下。
但話才剛說一半,中年人就不耐煩地打斷道:“你如果是修者,就直接調用真氣,如果不是,就不用廢話。”
如果身為“修者”會被那些所謂的宗門出身的修者追殺,那程鎧肯定不想當修者。
但現在那些“斬魔會”的修者們已經認定他是“野修”了,已經對他欲殺之而後快了,而他又必須得到眼前這中年人和其背後機構的重視和庇護,那麽他自然知道成為“修者”肯定比不是“修者”來得更有用,來得更容易被接受。 所以程鎧自然是不會否認自己是“修者”的。
“您好,我需要……”
中年人依舊不給程鎧說話的機會:“調用真氣,快點!”
“我現在沒有辦法……”
中年人似乎有些惱怒,一摔筆記本鼠標,站起身就關掉了那攝像機一樣的儀器,然後就拔數據線,似乎不準備繼續做測試了。
“別……這位大哥,別走……我只是狀況有些特殊,得進入某種特定的狀態,才能調用真氣。”程鎧趕緊過去拉著那中年人的手臂說道。
中年人停下動作,皺眉看著程鎧拉著他手臂的手。
程鎧意識到他眼中的不悅,趕忙松手:“大哥,真的,給我個機會,這事對我很重要,你給我點時間,我一定可以通過檢查的。”事實上,雖然他一直以來都算是個老實人,但哪怕是在遇到周燃以前,他更多的是內向和靦腆,像這樣低三下四求人,卻還是第一次。
“那你就快點進入狀態啊!”中年人不耐煩地說道。
程鎧看著中年人抱臂站在那裡,有些發愣,總不能在這裡當著中年人的面進人賢者時間吧?怕是他剛打算一有動作,那中年人就會直接把他當變態,打一頓或是摔門而去了。
早知道,剛剛來這裡之前,應該先讓燃姐幫他進入賢者時間才是。
程鎧連忙說道:“您稍等我一下,我去下洗手間,馬上就出來。”然後他衝進了旅館的洗手間,但這種事情,從來都是越急躁,越是難成的,在洗手間待了十幾分鍾後,他便聽到了外面摔門離去的聲音,連忙穿好褲子衝了出來。
房間裡已經空空如也,推開房間門到了走廊過道上,看到那個提著一袋設備的中年人已經快到樓梯邊,程鎧衝了上去,拉住他:“大哥!給我個機會,我真的很厲害的!”
中年人面色鐵青:“放手!不然你信不信我剁了你這隻手……”
程鎧怔怔地松開手,然後看著那中年人頭也不回地下樓離去。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之前的房間裡,坐在那破舊的沙發上,把頭埋在了膝蓋上,兩手使勁地抓著頭皮,十分地懊惱。
不應該這樣的,自己明明可以準備得更充分,表現得更好的。
手機鈴聲響起,程鎧嚇了一跳,拿起一看是方博偉來電,趕緊接通:“方警官,怎麽樣了?”
那邊方博偉的聲音也有些情緒低落:“那邊說……你並沒有真氣,也沒有特殊能力,只是個普通人,沒有庇護的價值……”
程鎧急道:“方警官,你知道我能做到什麽的!只是我這些能力,是需要一些特殊條件才能使用。你再跟他們請求一下,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測試的機會……”
方博偉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我盡量再試試,爭取一下。不過這次來負責考察你的那個人,對你意見很大,估計就算複測的話,也得再另外派人過來,至少得等兩三天時間。”
程鎧明白他的意思,兩三天時間,很可能那些“斬魔會”的人又會“卷土重來”了。
“我如果跑掉的話,他們會不會傷害我的家人逼迫我出來?”程鎧忽然問道。
事實上,在問出這個問題時,他想到了那個短發女子持劍對著周燃刺下時的眼神,就已經自己得出了判斷。
在沉默了一會後,方博偉那邊的答案也和他的判斷一致:“他們或許會這麽做。”如果程鎧是昨天問這個問題的話,他可能會回答不知道,或者是“那些人應該隻關注你”。但在調查過兩個學生的失蹤案後,他卻根本不知道這些人會做出什麽事來了。
程鎧的聲音苦澀:“他們這些人修的不是真氣,不是天道麽?難道不應該有憐憫之心,難道不應該光明磊落一些麽?那是不是……我除了束手待斃,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帶著燃姐和父母跑路,藏起來?可是要跑到哪去,藏到哪去呢?面對這些無法以常理揣度的修者,他們真的跑的掉,藏得了嗎?
方博偉又沉默了許久,才有些感歎地說道:“也許當你變得比他們強,強到他們害怕你、忌憚你、拿你沒辦法的時候,他們就會妥協了。”他想到了先生的那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如果“我”也變成刀俎呢?
程鎧掛掉電話後,沒有馬上離開,依舊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因為那中年人剛剛離開的時候,把房卡都抽走了,所以現在房間裡沒有電源,沒有開燈,窗簾又拉上,看起來一片漆黑。
程鎧就這麽坐在黑暗中,兩肘撐在大腿上,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但他卻並不是在發呆,他的眼中神情不斷變換,一會如荒原寂寥,一會又如烈火焚燒。
他這輩子從未像現在這般惱恨自己無能,但這並非如以往在非賢者時間中的自卑,而是一種憤怒,如烈火烹油般的憤怒!
是對自己不夠強大的憤怒!
是對自己不能保護愛人的憤怒!
是對那些所謂修者毫不講理蠻橫凶殘的憤怒!
程鎧的拳頭緊緊握起,他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想要讓自己變強。
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變得多強才能夠保護自己,保護家人,保護燃姐。
手機鈴聲響起,程鎧看了下,是方博偉,有些疑惑,難道那邊又有消息了?
電話接起後,方博偉在那邊說道:“我訂了今天晚上的機票,一會飛滬上,我有個辦法,也許可以在一定范圍一定時間內庇護你們不受修者攻擊,說不定能讓你們撐到那邊派人來重新考核,不過我也不能保證百分百有效。”
程鎧自然是感激不已,他知道方博偉不是個會說大話的人, 他既然說可以庇護他們,那就肯定有七八成的把握。至於之前為什麽不說,或者是這件事涉及了什麽大秘密,又或者是那個辦法需要付出的代價不小,總之這件事情,是方博偉給了他和燃姐絕大的幫助了。
掛掉電話,程鎧起身,正準備離開旅館回家時,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這次來電顯示是周燃。
程鎧深呼吸,調整了下情緒,接起手機:“燃姐?”
但是手機中響起的聲音卻並不是周燃的,而是一個男聲:“程鎧,我們在你家裡。”
程鎧的心瞬間揪起,他認出這個聲音就是前天晚上和那短發女子出現在他家的長發中年男人,不待對面說完,已是飛快地說道:“我馬上回來!”
然後便掛上了電話。
程鎧飛速躥出門,一邊走一邊打電話。
“程鎧?”方博偉有些奇怪,為什麽才剛通完話不久,程鎧就又打了過來。
“方警官,他們去我家了。”
方博偉一怔,下意識道:“這麽快?”
“方警官,我知道現在你趕過來肯定來不及了。我只希望,最壞的情況下,如果有可能的話……幫我保住燃姐和我的父母。現在我不是把你當成警官,而是當成朋友。”他很清楚,上次那兩個修者找上門被他擊退後,這次再上門,對方一定會有更強的手段或幫手,他哪怕進入賢者時間,也未必還能幸免了。
方博偉鄭重說道:“不論是作為警察還是朋友,我都會盡力。”
“雖然這兩個字我已經說過太多次,但我還是要最後說一次……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