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蘇君炎站在城牆上，看著將整個梅林包圍的大雨。

　　風帶來了雨裡的氣息。

　　似乎還微微有點甜膩的味道。

　　是血的味道。

　　血腥味。

　　就算一夜過去，大雨滂沱。

　　終究還是沒有洗去昨夜流的那些血的味道。

　　昨夜。

　　七十九人，陣亡。

　　不是死在衝鋒的戰場上，而是死在一場大雨裡。

　　被人虐殺。

　　魔種聖堂，七宗罪。

　　昨晚，蘇君炎孤身入陣……

　　頭驟然再次痛了起來，蘇君炎有點不願意再回憶昨夜發生的那些事情。

　　就算是見慣了生死如他，一旦想起那些年輕的面孔在暗夜裡扭曲變形的樣子，他們絕望無助的眼神。

　　蘇君炎覺得很難過。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叫做責任的東西。

　　那群年輕人，他們把自己的命交給他，他是所有人的領袖，他本該帶著他們一起馳騁在驅逐魔種的征程上。

　　但，就是因為他的一個決策的失誤，導致他們永遠地留在了那個下著雨的夜晚。

　　“你不要緊吧?”

　　雨還在下。

　　帶著風的雨打破了一片葉子，發出了一聲格外突兀的噗嗤聲。

　　奧莉薇亞從蘇君炎的身後走來。

　　暗夜寂寥又嘈雜。

　　“我沒事。”蘇君炎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低聲問，“他不要緊吧?”

　　“受傷很重，他的千鈞浮屠幾乎被完全打穿，但應該可以挺過來。”奧莉薇亞看著黑夜，歎了口氣，“昨晚我應該陪你去的。”

　　蘇君炎只是搖頭。

　　“他們……怎麽樣?”他說的他們，就是昨晚，他和鐵浮屠拚死救出來的，那殘存的幾十個人。

　　雖然救出來了，但很多人因為在追擊的過程中被戰鬥波及，受傷過重，在路上就死了。

　　天亮的時候到梅林城的時候，已經只剩下二十多個。

　　“情況很不理想，勉強穩住了九個，其他的都在昏迷中，有三個在天黑前已經不行了。”奧莉薇亞的聲音很低，隱約有些沙啞。

　　就是這麽兩天時間，這個驕傲任性冰冷無雙的女孩，似乎長大了很多。

　　“必須要突圍。”蘇君炎忽然說，“今晚，必須要一個人去傳遞消息。”

　　否則，他們只能坐困愁城。

　　“我去吧。”奧莉薇亞很認真地說著，轉頭看向了蘇君炎。

　　“不行。”蘇君炎搖頭，他怎麽可能同意。

　　“只能我去。”

　　“蘇君炎！”奧莉薇亞激動了起來。

　　“這件事情，完全是我的責任……”蘇君炎低低地說，“我必須……”

　　“不怪你的。”奧莉薇亞打斷了他，“真的不怪你的。”

　　“你做的已經……”

　　夠多的了。

　　無言。

　　暗夜無言。

　　又多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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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夜多風雨。

　　路西菲爾坐在格倫西亞的城頭上向東南望。

　　此刻，是不是有個女孩也在城頭上望向這邊呢?

　　不會吧。

　　路西菲爾自嘲地笑了笑。

　　不過，只要她沒事就好。

　　希望她沒事吧。

　　蘇君炎，別讓我失望。

　　“殿下，夜了，回去吧，城上夜雨大。”雷斯特忠心耿耿地侍立在路西菲爾的身後，低聲勸道。

　　路西菲爾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這個在中央王城素來以陰狠毒辣，睚眥必報著稱的小人。

　　此刻卻像條忠犬一樣，安靜地在雨夜裡，蹲伏在他的身旁。

　　“雷斯特，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路西菲爾忽然問了一個相當莫名其妙的問題。

　　“殿下……”這個問題似乎是一下子問倒了雷斯特，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暗夜裡定定地看著路西菲爾，這個他跟了許多年的主人，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

　　那時他還在雪地裡奔逃，無數的人舉著火把在追他，是面前這個男人像是天神一樣從天而降，勸退了所有人。

　　然後把他從雪地上拉起來，對他說:“你叫雷斯特是嗎?以後跟著我吧。”

　　無論多少年過去，他都會記得那個雪夜的溫暖。

　　“殿下，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好的人。”這句話，他說的很慢，完全沒有了平時那種阿諛的語氣，很認真，很動容地說。

　　“是這樣嗎。”路西菲爾笑了笑，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身體側過雷斯特，讓他看不清路西菲爾的表情。

　　“那要是有一天，我送你去死，你會不會怨恨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路西菲爾的表情。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雷斯特像是愣了一下，緊接著，他立刻說:“我的命是殿下給的，殿下讓我去死， 我就去死，不會任何的怨言。”

　　“……但願他也這麽想。”路西菲爾低聲說。

　　“什麽，殿下?”雷斯特沒聽清楚。

　　“沒什麽。”路西菲爾搖了搖頭，朝著黑暗裡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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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我喝酒?”

　　特別關押魔種的監牢裡，溫寧頓提著一大瓶酒，坐到了李拔魔的面前，點了點頭。

　　“為什麽會想到來找我喝酒呢?”李拔魔饒有興致地看著溫寧頓，笑得很有深意。

　　“找不到別人了。”溫寧頓如是說著，拿出了兩個杯子，給李拔魔倒上了一杯。

　　“你是不是也想問我……”李拔魔看著溫寧頓的臉，緩緩說，“為什麽要投降?”

　　“有一點。”溫寧頓並不否認，他喝了一口微澀的紅酒，說，“我總覺得今晚會發生些什麽。”

　　“你覺得我會知道?”李拔魔也不客氣，拿起了溫寧頓倒給他的酒，也沒什麽忌諱地喝下去了。

　　“你知道嗎?”溫寧頓抬起微微有些酒意的眼眸，看向對面這個極度危險的對手，試圖看穿他心裡的東西。

　　李拔魔卻是笑得更加厲害，他將喝空的杯子方向，轉身走向窗邊，微微打開了一點窗，側耳聽著外面的雨夜窸窣，忽然說:“你聽，這是什麽聲音?”

　　這一夜，每個人，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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