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秒針,滴答滴答一格格走著。鄭晨眼觀鼻鼻觀心,已經等了有大半個小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心中,也開始有了雜念?
趙坤的加入,秦生越來越受重用,顧安的崛起,現在又多了一個阿蛇……鄭晨微蹙了一下眉頭,抬起頭,看向緊閉的屋門。以前很多次,佛手見人,都會帶著他一起。這次卻讓他守在門外。
他們在談什麽?連他都防備著?
鄭晨胸腹中湧起一股清寒之氣。又靜了一會兒,他抬眼,看到走廊內外沒有別人,只有他。
他往門邊挪了幾步。
佛手辦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也不是完全密不透風。他閉上眼,收斂心神,仔細去傾聽那微乎其微的聲音。
——
“阿蛇,幫我查一件事。”
宋堃立在窗前,窗外是江與山,綠影交映。他看起來像只是一位俊朗沉穩的男子,可是交握的微微轉動的手指,卻透著令人捉摸不定的深沉氣息。
簡瑤坐在薄靳言的身側,安靜地看兩個男人的第一次真正交鋒。
薄靳言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點了點,笑著開口:“老大,有什麽事,盡管交代。”他的語氣散漫又冰冷,簡瑤不得不在心中又給他打了個100分。
宋堃轉過身來,笑了,走到桌前坐下,點了根雪茄,又遞了一根給薄靳言。想起他看不到,看一眼簡瑤。簡瑤還沒開口,薄靳言就已翕動了一下鼻子,然後說:“雪茄?味道太衝,我不喜歡。”
宋堃笑笑,把那支雪茄丟回盒子裡。然後盯著薄靳言,說:“你把那個東西帶來了,我很高興。但你想要加入佛手,成為我的左右手,光有這個東西,分量還不夠。所以,我想要你再辦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辦好了,你就是我佛手的兄弟。其他兄弟也絕無二話。”
薄靳言咧嘴一笑:“什麽事?只要我能辦到。”
宋堃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從抽屜裡拿出那份資料,修長的手指在筆記本的封皮上輕輕摩挲了幾下,語氣驟冷:“笑面蛇,這份資料,你是怎麽拿到的?”
簡瑤心頭一顫。
是了,這份資料記錄了佛手組織的很多機密,再順藤摸瓜查下去,甚至有機會將佛手一鍋端。宋堃看到這份資料的內容,只怕也是大驚失色。事實上,簡瑤他們也不知道,當日笑面蛇是怎麽得到消息,去襲擊朱韜搶這份資料,然後朝佛手獻寶的。現在佛手這麽問,是試探,還是懷疑?
不過首先切不可露怯。於是簡瑤首先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宋堃的目光很敏銳,瞬間就落在她臉上。那沉黑的雙眼,像是要洞悉一切。
簡瑤臉上似有似無的微笑不變。
這時薄靳言慢慢笑了,開口:“上個月,朱韜乾掉了我八個兄弟。有的被抓,有的直接槍斃。我當然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老婆孩子都在昆明,我派人過去……消息,就是從他老婆家裡探出來的。”
簡瑤沒想到他說出這麽一番煞有其事胡說八道的話,宋堃聽完後,微一沉吟,卻拍了一下手,說:“忍辱負重、另辟蹊徑、扭轉局面,阿蛇,我沒看錯你。”
薄靳言笑了:“你不會看錯我。到底是什麽事,要交給我?”
他的語氣有些急切,宋堃卻不緊不慢地盯著他,然後笑了,說:“阿蛇啊,你雖然聰明,但閱歷還是不夠。你能把這份資料搞到手,卻沒想過,朱韜為什麽能得到這份資料?”
薄靳言答:“他追著咱們查了這麽多年,這些難道不是他查出來的?”
宋堃非常冷地笑了,
說:“即使他查了十年,有些信息,警察也是很難從外部知道的。裡面甚至涉及了我的一些交易細節。”簡瑤倏地睜大眼,薄靳言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
宋堃看著他們二人,緩緩點了一下頭:“我的身邊,有內鬼。朱韜這個人不簡單啊,埋了顆很深的棋子,在我身邊。而且這個人的級別,一定不會低,否則無法得知那些機密。”
“其實我起疑心很久了。這幾年,我丟過三次貨,都是4號,損失了幾百萬。送貨的人也都不見了。他們還以為是黑吃黑,我懷疑是被警方端了。只是因為找不到這裡,並且無法把我定罪,所以才沒有采取進一步行動。”
“你們是新來的,跟任何人都沒有利益瓜葛。這份資料除了我,也只有你們看過。加之笑面蛇又這麽聰明機警,我看這件事,只有你們能辦。”
“幫我把這個警察找出來,我要把他千刀萬剮,以儆效尤。然後笑面蛇,你就頂替他的位置。”
——
薄靳言和簡瑤漫步在河岸邊。天就快要黑了,蜿蜒的河道、重疊的青山,仿佛沒有盡頭。河上一艘船都沒有。可見這真的是被世界遺忘的一個角落,一座廢城。
兩人靜靜走了一會兒,簡瑤說:“佛手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啊。”
“是啊。”薄靳言歎道,“我們如果真的找出那名警察, 他必死無疑,而我們自然也得到佛手的全部信任。我們如果找不出來……”
“找不出來會怎樣?”
“佛手並沒有什麽,非用我們不可的理由。我們找不出那個人,除不了他的心腹大患,作為外人,又看到了他的機密資料……”薄靳言冷冷一笑,“你說他會拿我們怎麽辦?”
簡瑤心頭一沉。這個佛手,看似儒雅大氣,實則心機深沉狠辣,不好對付。轉念一想,也不知道那面具殺手,是怎麽看宋堃的。他潛伏在佛手組織中,除了藏身之外,還為了什麽?是被宋堃的人格魅力所吸引,還是……別有所圖?
“也就是說,現在宋堃身邊,除了有一個警察,還有一個面具殺手。”簡瑤說。
“是的。”薄靳言微微一笑,“你不覺得局面,變得更有意思了麽?其實今天宋堃一開口,我就知道他的目的了。不過適當地裝一下傻,還是能滿足他的自大心態和控制欲。”
他的眉宇間有隱隱的光,因為即將到來的刺激驚險的對抗,而興奮著。那是他桀驁自信的本性。簡瑤心情卻輕松不起來。就像薄靳言之前說過的,以前不管那一起案子,再凶險再喪失人性,他們也都是作為執法者,去查證去追捕。可這一次,他們卻身在局中。
“我們怎麽辦?”簡瑤說。
薄靳言摘下墨鏡,閉著眼,側臉對著她,朝著河岸。有風輕輕吹過來,吹過他的短發和面頰。他竟然是那樣的沉穩篤定,一字一句地說:“他們很可能都在那幾個人當中。我們必須比佛手更快找出它們。是時候,作出警察和殺手的畫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