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淮平原南下的寒風一直吹過長江,侵入江南的金陵。 寒冬裡的黃昏,西落的太陽也把地表上最後的一絲溫暖帶走。昏暗的夜幕下,就連繁華的金陵城也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城中還殘留著不少積雪的街道上,早早就已經沒有了幾個人影。偶爾幾個還在街上行走的,也者是行色匆匆。
寒風就如一支皮鞭,將所有還停留在戶外的人都給驅趕回了屋室之中。絕大多數的家庭都已經點起了燈火,在為忙碌的一天準備著晚餐。不過偶爾也有些例外,在天完全黑下來的最後這段時間裡,金陵南郊聚寶門外的聚寶山山腳下,就還有不少人邁著沉重的腳步匆匆才剛剛往山下趕。
穿越金陵城最繁華熱鬧的南城,過了秦淮河上的鎖淮橋,然後再出了聚寶門,再往南就可以算是南郊了。雖然金陵城做為大明的國都,在聚寶門等十三座城門的外圍,還有一道土坯堆砌的京師外城牆。但京城裡的百姓,從來也沒有把十三門以外、土城以內的那些人也算做是京城百姓。
不過做為大明朝的國都京師,金陵城的百姓軍戶匠戶不計其數。特別是在歷代就百姓聚居的南城,更是聚集了大百的百姓官員居住。南城的江寧城甚至比城北上元縣的那一邊,密集了不知道多少倍。說來也怪,百姓們情願爭相往南城擠,也沒有人願意搬到北城居住。
以至於到了最後,南城最已經是房價騰漲,比之北城貴上了兩三倍不止,可仍有不斷的人往南城擠來。到最後,一些窮苦些的百姓則紛紛在聚寶門護城河以外,搭建起了大片的房屋。從聚寶門直出來的米行大街以西,甚至建起了一片數萬人居住的長乾裡坊。延綿的房子一直從聚寶門外,建到了城南聚寶山的雨花台西面山腳下。
從當今皇帝兵分三路攻下元朝集慶路,改集慶為應天起,到如今已經過了二十八個年。二十八年,最初的集慶,到應天,到如今的京師。近三十年的時間,讓金陵城成了天下間規模最大,最富饒的都市。就連南城外的這片大多居住著貧民的貧民區,其熱鬧程度都比一般的府縣還熱鬧。
對於許多依附著金陵而生存的百姓而言,長乾坊是最好的裡坊,這裡房價便宜,讓他們這些人得以有安身之地。但這裡也是最壞的地方,因為這裡是整個京師最貧窮、最肮髒的地方。住在這裡的全是貧窮的百姓,他們大多靠賣菜、幫閑,抬轎、看家護院,甚至戲子、妓女、樂戶、雜賤之民、強盜、小偷、騙子、巫婆、算命看相的三都九流,整個京城最底層的一群人,大部份都聚居在此。
聚寶門內的金陵城,此時已經是百家燈火,一家家人吃著晚飯的溫馨時刻。而長乾坊卻是一天最熱鬧的時候,從金陵城裡剛趕回來的下工的男男女女,有從郊外菜地、莊田上收工的菜農。甚至還有許多走街串戶的三姑六婆,三教九流們剛剛回來,而那些眼神迷茫,穿紅著綠的許多嬌媚土妓暗娼,這個時候也還剛剛打開破舊的屋門,倚門靠窗,對著街道上的那些男子,出場著自己廉價的身體和自尊。
金陵城的夜晚即將沉靜,而長乾坊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就在這些如螻蟻一般的貧民們,在夜幕的摭掩下,穿行著長乾坊的裡巷街坊之時,徐府的私生子小少爺,卻早已經快凍成了一團冰疙瘩。
劉老三因怕人發現,所以在丟下徐景天的時候,跑到了城南還不算。他一直跑到了聚寶山的東山腳下,如果說聚寶山的西山腳下還因靠近著長乾坊,
還算熱鬧的話。那麽東山腳下,可就是真正的荒郊野外了。 出了南城聚寶門,沿著米市大街,再經過南城崗和雨花台街,就是聚寶山了。夾著聚寶山,西面的一條大路正是直通外城的大德門。而東邊的則是直通鳳台門的一條道路。
不過這條通往鳳台門的路卻是十足的荒僻之路,大白天的都很少有行人經過。更別提此時正是寒冬臘月,路上還積著雪的化雪凍天。
劉老三剛離開的時候,徐景天還很慶幸,慶幸劉老三總算沒有起殺人滅口的心。雖然他隻有六歲,可因那個古怪的長夢的原因,他也應當能算的上是半個明朝京城人。因此,他自信自己還有可以找到路,回到徐府的。
而事實是,徐景天披著兩片破麻袋片,又把劉老三扔下的那個先前裝他的袋子拆開成了兩片,找了幾根枯草把兩片布袋一左一右的綁在兩隻光光的冰冷腳上,充做了兩隻靴子。然後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冰冷泥濘的凍雪地裡,慢慢的向著聚寶門趕回去。
不過天寒地凍,全身隻有兩片破麻布袋子,腳上隻有兩片布袋裹著腳的殘酷現實,讓徐景天很快明白了,什麽叫心有余而力不足。一路跌跌撞撞的走不不到二三裡遠,又凍又餓的徐景天已經感覺腦袋沉重無比,鼻涕更是流個不停。而一雙腳,更是早已經沒有了知覺。
他原本還期望著路上能碰到個行人,然後報出徐府的家門,讓對方送自己回去。卻沒有想到,走了小半天,連一個鬼影都沒有看見,更不用說人影了。
當天上那輪溫溫的太陽也終於落下後,空氣中的寒風更是一陣緊似一陣。徐景天不但雙腳沒了知覺,就是一雙手,甚至是整個身軀都感覺不到屬於自己了。
望著沿著聚寶山東面山林的道路,他隻感覺那路是那麽的漫長。劉老三背他來時,一路上根本沒有用多少時間。可是現在,徐景天自己走起來,卻似乎永無盡頭。
又咬著牙堅持了一段路,終於再也走不動,一跤跌在道旁。徐景天打著咆哮,轉頭觀望了這個可能就是他殞命的地方,不少記憶湧入腦海。看著前面的那道坡崗,他突然記起這個地方的名字。
老虎崗!
傳說中老虎崗上曾經有老虎出沒,而且站在這老虎崗上往東眺望,那裡卻正是金陵城的東南城角,在那東南角外,則是皇帝朱元璋的皇家虎園養虎倉。
養虎倉中是真正的養著老虎,而眼下身處的這老虎崗也許現在沒有了老虎,但這無人的雪夜裡,野狼卻是一定會有的。夜色越來越濃,徐景天也越來越絕望。他沒有想到,這番奇異的明朝穿越之旅,居然這麽快就到了盡頭。 頭一次,他感覺到心中的不舍與不甘。
跌坐在雪地中,半靠著一株乾枯的樹乾上。頭越來越昏沉,最後天終於全黑了下來,四野寂靜,萬籟無聲。孤寂寒冷的老虎崗突然傳來一陣吱吱的響聲,似是有野獸出沒。
徐景天掙扎著想要站起來逃走,可試了幾下,卻也隻是無力的跌坐下。那掙扎的響動,反引的那邊的東西向這邊奔來。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徐景天隻緊張的隱約看到數個模糊的身影向他這邊尋來,影影綽綽看不真切,也沒看出是什麽野獸。
等那吱吱的聲音近了,徐景天突然發現,在自己的面前站在一個小丫頭。天太黑,他看不清她的面目,但卻看見她有一雙琥珀一樣明亮好看的眼睛。
徐景天衝著那丫頭微微一笑,對方卻嚇的往後連蹦帶跳的逃開了,一直退了六七步,似乎感覺到兩人間的距離足夠安全了。那丫頭馬上轉頭,衝著後面的幾個人影扯開如百靈鳥一樣好聽的清脆嗓子喊道,“爹,快來看,這裡有個小孩凍僵在這裡了!”
徐景天聞言一愣,那小丫頭看著和自己也差不多大,頂多六七歲的樣子,卻居然叫自己小孩子。心裡哭笑不得,但卻沒有半分生氣,反而對那個有著琥珀般明亮眼睛和百靈鳥一樣好聽嗓音的小丫頭充滿好感。心頭一陣輕松,徐景天這次徹底的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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