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燈光下一切都照得影影綽綽的,屋子的擺設都投出長長的陰影下,她媽媽的影子也被投出好遠,然而站在燈光下楊春芬,影子卻很短。
她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直到她媽媽炒好飯,將飯碗扔在她懷裡,氣急敗壞的叫她吃飯。
楊春芬才動了動,機械的夾菜吃飯,卻沒有眼淚。
她媽媽看見她這個樣子,反而更加氣憤,又是罵罵咧咧好一通,快速的扒拉完飯,就走了出去,原本狹窄的小屋裡頓時寬敞了不少,楊春芬覺得家裡真的好安靜。
安靜只有自己碗筷碰撞的聲音,還有,自己的心跳。
她也不知道保持這樣的姿勢有多久,心裡隱隱的有些害怕。
昏黃的燈光根本照不清什麽,所有的一切聲音都在這時被放大,她甚至看見眼前的老鼠快速的從廚房躥過去,碰到簸箕翻滾在地上,帶動了一連串的聲響,遠處牛欄裡的牛哞的一聲喊,都能讓楊春芬的肩膀更加的縮在一起。
“啪嗒,啪嗒,啪嗒——”
外面屋子的小石路上傳來陣陣拖鞋的聲音。
楊春芬緊張的喊:“媽…媽媽…媽?”
聲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夠聽見,她甚至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媽媽?”
楊春芬閉著眼睛大喊,端在手裡的因為緊張害怕手指尖都伸進了飯裡頭,卻沒有絲毫的觸覺。
楊春芬媽媽蒼老的面容出現在木門前,昏黃的燈光照射得她疲憊的姿態都顯了出來,她粗聲粗氣的對著楊春芬說道:“呐,給你香火棍,小小年紀就知道瞎折騰,跟你爸一樣。”
楊春芬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望著楊春芬媽媽無聲的笑,因為剛才太過害怕,此時的笑都沒有聲音。
可是,她是真的開心。
“媽媽,你真好。”
“知道好,你就多讀書,這樣你爸也就不用一年都回不來一次了。”她媽沒給她機會煽情,逮著空兒就教育她要好好讀書,可卻沒教她應該怎麽讀。
似乎讀書是她自己的事情,但那又為什麽要標榜著整個家裡的重擔說都是為了她,楊春芬有些不明白,可是她不敢問,也不知道該怎麽問,於是她站起來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春芬媽媽回來後,不知道是因為太累還是因為生氣,也不怎麽理楊春芬,說完後端著飯碗又去盛了一碗,繼續吃,見楊春芬吃的差不多了,嘴裡含著飯含糊不清的說道:“去把水燒一下,等下自己洗澡啊,我去看看你奶奶。”
“好,我想穿那條新裙子可以嗎?媽媽?”楊春芬小心翼翼的開口,她怕她媽又突然發脾氣,不許她穿,可是她真的想穿,她也想像聽白一樣每天穿著漂漂亮亮的裙子去上學。
“穿吧穿吧,小小年紀就知道愛美,以後長大了怎麽得了。”
楊春芬媽媽望著楊春芬一個勁兒的搖頭,“你看人楊豔看著褲子不是好好的啊,就你事多。”
楊春芬嘟著嘴沒說話,只要媽媽同意她穿就行,現在隨便怎麽說。
楊春芬媽媽罵了幾句,瞪了她一眼便沒再說什麽,將飯碗放在桌上就往外面走,“把碗洗一下,我去看看你奶奶怎麽樣,等下洗完碗自己洗澡,然後就自己先睡覺,不要看電視了,省電。”
“哦。”楊春芬眨眨眼,望著媽媽轉身走出去的身影,默默地起身去收拾碗筷洗碗。
想到自己明天可以穿著新裙子上學,以及可以拿著香火棍到學校去,頓時覺得一切都挺好的。
楊春芬無聲的在昏黃的燈光下笑開了懷。
……
“你為什麽不喜歡惜惜,處處都要和她作對?”此時吃飽了飯被媽媽推出來玩一會兒的聽白拉著安容問道。
一張小臉上滿是倔強,似乎安容不說個一二三四五就不肯罷休。
安容揉著吃飽的肚子,掃了一眼聽白,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樣子。
“惜惜她哪裡不好了,你這樣對她,你這樣對一個女孩子,根本就不對。”聽白還在為李惜辯解著。
安容突然就笑了,不似平時那般的邪笑,是真正的笑,略低垂的眼輕眨著,額前的碎發自然飄落,遮住眼前的紗布,那嘴角彎起的模樣,襯得那眼熠熠生輝,如黑曜石一般閃閃發亮。
整張臉都變得生動了起來,沒有平時故作的戾氣,溫和的眉眼,就像是冬日裡的暖陽。
少有的動人心魄。
若是李惜在這裡,估計會驚歎,她愛了十六年的安容的笑臉,依舊是這般的勾人。
聽白看的怔了怔,連安容早已走遠都沒有察覺。
過了片刻後聽白媽媽在裡頭喊她,她才回過神來,望著插著口袋走遠的安容,喃喃自語:“笑起來可真好看啊!”
……
第二天一早,李惜睜開睡眼朦朧的眼睛,用手推開用胡子扎她的老爸,直說老爸太討厭了。
然而爸爸還是依舊鍥而不舍的過來扎她,李惜沒辦法,直喊媽媽快來幫忙。
媽媽亂著鍋鏟就跑進來,直把爸爸打得去了廚房幫忙,才算完。
“你趕緊的準備準備洗臉吃飯, 然後送完惜惜去學校你再去鎮上,到了鎮上記得打個電話回來,要是要人幫忙的,我喊我三哥去幫你。”
“不用,剛開張還不知道生意怎麽樣呢,不過小陳倒是說之前惜惜說的那個廣告詞,倒是引起不小的轟動,好多人都逮著他問,是什麽時候開業呢!”
爸爸其實不太想讓丈母娘那邊的人過來摻和,或者他根本就沒想讓親戚加入,都說親兄弟明算帳,這帳算清楚了,生分,算不清楚,自己虧。
他既不想和他們生分,也不想自己吃虧,乾脆就別讓他們,自己的事自己的乾,實在不行,請幾個人來幫忙,他也好管些。
所以當媽媽說起這話的時候,爸爸只是搪塞了幾句就過去了。
“惜惜啊,快起床了啊,再不起床你就要遲到了,到時候你可是要被罰站的啊!”爸爸端著飯碗大聲的喊李惜,說著如果她再不起來,太陽就要進來曬屁股了。
李惜哼了一聲,“蔣老師才不會罰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