繽紛的箭雨從城牆上射下，以楚玉凝為中心，射在她周身的地面上。

　楚玉凝猛力一拉馬韁，仰頭看著城牆。

　“來者何人?所為何事?擅長山來關者，殺無赦！”城樓上一個喊話的侍衛對著她厲聲問道。

　楚玉凝抿了抿唇道，對著城牆之上朗聲答道:“我乃山茵郡主，前來尋永安王有要事。”

　“山茵郡主?”喊話的人皺了皺眉，永安王常年駐守山茵城，故當初熹隆帝給楚玉凝取封號時，定了“山茵”二字。

　“請稍等。”他將語氣稍微放平和了些，轉而往城樓裡走去。

　朱由旭眯眼望著山萊關高高的城牆，和城牆之上，宛如鐵塔的城樓。

　這所城樓是蘭舟到了北疆之後，畫出圖紙，呈給永安王，永安王看過之後，大感興趣，歷經兩年所建成。

　從外面看，它像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裡面更是暗含各種機關，這些年，因為有它存在，韃子的鐵蹄再未踏足山萊關內半步。

　“不知這城樓裡藏著什麽秘密，竟有如此大的威力。”朱由旭將視線收回，笑容和煦地看著薛永怡，“薛妹妹，你我二人是就此在原地歇息，還是驅馬上前，趕上山茵妹妹?”

　薛永怡笑得靦腆而溫婉，“單憑二皇子做主。”

　“唔。”朱由旭目光放肆地將她上下打量，“本王自是樂意與佳人共處，賞北地風光。然現下時機略有些不妥。”一副懊惱不已的模樣。

　薛永怡心中早已冷笑連連，面上卻不表露分毫，隻當聽不出朱由旭的言外之意。

　“山茵妹妹一個人騎著馬孤零零站在那處，真真兒是我見猶憐，只怕她現下心裡也如烈火油烹一般，嘖嘖......”朱由旭歎著氣，踢了踢馬肚，打馬追上了楚玉凝。

　薛永怡落在最後，靜靜地看著朱由旭的背影半晌，終究什麽也沒做，提著馬韁，跟了上去。

　三人再次並排而立，朱由旭和薛永怡一左一右站在楚玉凝身旁。

　沒過多久，那傳話的侍衛從城樓裡出來，對著楚玉凝等人道:“王爺現下不得空，勞煩三位在一旁等著。刀劍無眼，請顧惜自個兒性命。”

　朱由旭聞得此言，懶洋洋地道:“本王難得來一次山萊關，想見識見識城樓裡的妙處，不知王爺可否行個方便?”

　楚玉凝轉頭，用不可思議的語氣看著朱由旭道:“二皇子，我原以為你雖然不務正業，有時略有些吊兒郎當，但大多時候還是明白事理，知曉利弊的。怎麽現下比安哥兒還無理取鬧，外面正打得激烈呢！想必裡面大家都忙著，你還有興致參觀遊覽?待這一役打完，將韃子擊斃之後，您有大把的時間，何時不能去呢?”

　朱由旭再料不到方才宛如丟了一條魂兒的楚玉凝，竟能長篇大論將他教訓一番，偏偏他還不能仗著身份發火，不然豈不是顯得自己愈發地“無理取鬧”了嗎?

　真是個伶牙利嘴的小丫頭。

　朱由旭忍下心中的憋屈，臉上帶著曖昧的笑意，“哥哥這不是見山茵妹妹急於見王爺，想替你尋個方便麽?”

　“這方便我可不敢要。”楚玉凝如此答著，將頭撇向另外一邊。

　見薛永怡用手捂著唇，目光在她和朱由旭之間別有深意地看來看去，不由一臉莫名地看著薛永怡，“姐姐因何發笑?”

　“妹妹和二皇子的談話聽著真有趣兒！原來風流瀟灑高貴無雙的皇子殿下也有這般憋屈的時候！”薛永怡在她耳邊，笑聲打趣道。

　“哼！本殿下可不是對誰都如此憋屈的！”明明聲音壓地夠低，二皇子卻聽了個明白無誤，還傲嬌地反駁了一句。

　楚玉凝忍住朝他翻白眼兒的衝動，抿著唇，沒吭聲。

　外面的廝殺聲還在繼續，他們殺人在關內，瞧不清外間是何情形，但見城牆之上，弓箭手手持長工，蓄勢待發，想必到了極為關鍵的時刻。

　這是楚玉凝三輩子第一次距離戰爭如此進。

　她雖然未曾親眼目睹血肉橫飛的廝殺場面，卻能憑借兵器相擊士兵嘶吼駿馬嘶鳴的聲音，來體會戰場的殘酷和激烈。

　沒過一會兒，她便臉色發白，手指緊緊地攢住馬韁，整個人緊張到了極點。

　薛永怡比之她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她的腦海裡正充斥著各種血腥的畫面，被一刀斬下滾落在地的頭顱，斷裂橫飛的四肢，人的鮮血馬的鮮血各種姿勢各種情形受傷或死去的士兵佔據了整個屏幕。

　有那麽一刻，薛永怡覺得自己喉中發澀，有什麽東西在胃中翻滾，噴湧欲出。

　她用手掐住喉嚨，猛地關閉腦中的屏幕，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薛姐姐，你怎麽了?”耳旁響起楚玉凝關切的聲音。

　薛永怡循著聲音轉過頭，目光空芒，過了好一會兒，才找準焦距。

　“薛姐姐，你身子抖地厲害，額頭上滿是汗珠，臉色也蒼白地毫無血色，可是哪裡不適?”

　薛永怡看著楚玉凝的嘴一張一合，耳中嗡嗡作響，全是方才聽來的聲音。

　她神色茫然地看著楚玉凝， 這般模樣使得楚玉凝面上的擔憂之色更濃。

　她伸出一隻手，握住顫抖不止的胳膊，“薛姐姐，你究竟是怎麽了?是哪裡不舒服?不若我們先行回去?”

　“啊?”薛永怡張了張嘴，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曾經在影視劇裡，見過無數次千軍萬馬對峙廝殺的情景，在寫這篇小說的時候，她也會代入其中，想象著那時的戰場應該是什麽模樣，期望著她心中的英雄，她一手塑造的角色，在關鍵時刻，以力拔山兮的氣魄，力挽狂瀾，宛如救世主般，將飽受強敵蹂躪的隊友解救出來。

　然而真實的戰場比她想象中要殘酷地多。

　完全就是真刀真槍地以命搏殺，哪怕再英勇的人，一不小心被兵器擊中，也能一命嗚呼。

　在這裡沒有主角光環，更沒有主角不死定律，每個人都有可能丟失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