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原來是婢女給坐在蘇氏身旁的夏國公夫人布菜時,不曾注意,碰到了定國公夫人的胳膊,將湯汁灑到了定國公夫人的衣袖上。【】
現定國公是已經薨逝的先太后娘家嫡親侄兒,太上皇的表兄,熹隆帝的表叔。
因而,雖然定國公夫人與寧王妃平輩,卻已經是個年近花甲的婦人。
方才柔嘉郡主向溫儀郡主介紹楚玉凝時,那有著一雙晶亮澄澈眸子的插話少女便是定國公夫人的嫡孫女兒夏瑤。
按輩分,她應該叫溫儀郡主和柔嘉郡主表姨。
然因為薛永怡與她們二人皆無姻親關系,且二人年齡相近,夏瑤在幾人中年紀又是最小,便也不依不饒要叫薛永怡姐姐。溫儀郡主等人,也不曾怪她亂了輩分。
聽到這聲驚呼是自個兒祖母發出來的,夏瑤忙起身離席,走到定國公夫人身旁,從身後服侍的丫頭手裡奪過帕子,替定國公夫人擦著衣袖上的湯汁:“祖母,你可有燙到?”
定國公夫人搖了搖頭,含笑看著夏瑤,眸中帶著一絲自嘲,“年紀大了,身子也不如以前靈活,讓大家受驚了。”
一旁布菜的丫頭立時矮身請罪,“是奴婢伺候不當,請夫人責罰!”
寧王妃看著那丫頭,臉色的笑容略有些不自然。
寧王府的宴席上生出此等紕漏,她面上難免無光。
“嗨!這丫頭瞧著年紀嫩地很,偶爾手滑也是難免的!”席間另一位夫人覷著寧王妃臉色,忙出聲打圓場。
寧王妃臉上擠出一絲笑,“表嫂你這衣裳髒了,弟妹且先帶你下去換身衣裳。這丫頭,我且先記在心上,稍後再行處罰。”
定國公夫人袖口上的汙漬已被夏瑤擦得差不多,因她穿著紫色福字團紋絲綢長衫,故那濺到袖子上的點點湯汁,略有些刺眼。
“這丫頭也是無心的。王妃您可別嚇著了她。”定國公夫人在夏瑤的攙扶下站起身,對席間眾人微微頷首,“打擾大家用膳的興致了,且容我先離席換件衣裳。”
寧王妃也跟著起身,陪同定國公夫人去換衣裳,將身後一個低眉垂目,瞧著頗為柔順素淨的女子留下,照顧賓客。
此人正是柔嘉郡主的生母,定國公府夏氏一族所出的夏側妃。
夏側妃見些許湯汁濺到了桌上,定國公夫人左側的蘇氏面前的碗碟也未能幸免,便吩咐丫頭將桌上一應物事全數撤去,重新安置碗箸和呈上菜肴。
那犯了錯的丫頭,垂頭跟在其余丫頭後面一聲也不敢吭地退了下去,再未出現在擺設宴席的花廳裡。
其余丫頭拿著東西魚貫而入,有條不紊地安置餐具和上菜。
給蘇氏布菜的丫頭,拿出一套碗碟放到蘇氏面前。
那碗碟是上好的青花瓷,光潔如新,蘇氏不知是否是因著自己坐的地方偏亮,這套碗碟,比之桌上其余人的,顏色看著略鮮亮一些。
她心中留了個意,朝那布菜的丫頭溫柔地笑了笑。
那丫頭也回以淺笑,躬身給蘇氏舀了小半碗肉羹。
蘇氏眉梢微微一動。
才有一個丫頭因盛湯時不甚小心,將湯汁灑到了夏國公夫人的衣袖上,這個丫頭倒是有意思,立刻就給她盛了小半碗湯。
是太不懂察言觀色、還是仗著藝高人膽大?
蘇氏一時陷入沉思,那瑩白如玉的手指拿著調羹,在碗中輕輕攪動著,似在等湯冷卻。
“方才讓大家受驚了,王妃不在,我且自作主張,敬眾位一杯。”夏側妃從丫頭手中拿起一杯果酒,席間夫人們紛紛起身,蘇氏也跟著站起來,拿起酒桌上杯。
夏側妃仰頭將杯中果酒一飲而盡,含笑看著眾人,“各位夫人們請隨意。”
蘇氏將酒杯放到唇前,用寬大的袖子遮住,酒杯微斜,將少許果酒不著痕跡地灑到衣袖裡,後舔了舔唇,含笑隨著眾人坐下。
有了方才那出後,她不得不多個心眼兒。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將酒杯放下時,身後那丫頭的呼吸聽著略微有些粗重。
宴席繼續,那丫頭殷勤地替蘇氏夾著菜。
然蘇氏都只是拿筷子夾了夾,便放下,並不入口。
一盞茶後,寧王妃帶著夏國公夫人換好衣裳回來,再次向眾人敬酒賠罪,蘇氏如法炮製,將其余的酒液盡數倒進衣袖裡,將空空如也的酒杯放到桌上。
蘇氏目光忽然盯著酒杯微微凝住。
這次她斷定不是自己眼花。
酒杯底下,凝著些許白色粉末。
量極少,尋常人若不刻意去看,幾乎不會發現。
寧王妃宴請女眷,用的是上好的梅子酒,酒液清透甘甜,帶著濃鬱的梅香。即便少有殘漬,也該是細小的梅子渣,如何會有白色的粉末附著在杯底。
蘇氏心中一時警鈴大作。
目光不動聲色地瞧一遍席間眾人,大家輕聲交談,面含微笑,並無一絲異常。
那麽這個酒杯,是單獨針對自己的了?
若是有人想在席間對自己下毒,想必不會蠢到將毒下到菜中,唯一能動手腳的,便是餐具。
這般想來,方才定國公夫人被湯汁灑到衣袖,是丫頭不小心,還是別有隱情,就得兩說了。
蘇氏心情漸漸變得凝重,嘴角依舊保持著淡淡的微笑,裝作仔細聆聽他人說話的模樣,眼睛微微低垂,打量著自己和左右兩側夫人面前的餐具。
除卻碟子看著略白一些外,碗中因盛了湯,調羹亦然,暫且看不出區別。
筷子......
蘇氏拿起筷子,上面沾了菜汁, 也看不出什麽端倪。
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吧?
蘇氏在心中如此安慰著自己。
這世間又有誰與自己有著深仇大恨,如此處心積慮想要害自己呢?
而且還是買動寧王府的丫頭,在寧王府的底盤對自己動手?
這人如此有能耐,早在不知不覺中,就能殺死自己多少回了!費不著如此大動乾戈。
蘇氏在心中勸慰著自己,然想起世間也有蘇宸娘這等人存在,到底因著沒有胃口,不曾再碰席間的東西。
“今日是妹妹及笄大禮,祖母在特意托小子送份禮給妹妹,打攪各位夫人、小姐用膳了。”
就在這時,忽然從女眷用膳的花廳外面傳進一個清越的男聲。
緊接著,寧王世子朱沅宵嘴角含笑,衣帶攜風,手持一物,端然邁入花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