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人,本閣並非質疑兵部選才之能,而是通盤考慮之下,覺得這明家考生不符合本次武舉考試的錄用條件?”謝遷組織話語安撫馬文升道。
“明家考生不符合哪些錄用條件?難道本官考慮得不周詳?”馬文升一皺眉道。
李東陽看看馬文升,不再說話,只是望著謝遷。
“馬大人,之前我說過,本次武舉考試實則是為的抵禦北方那些敵寇,起碼應該錄用那些上了戰場就能頂上去的人才,而那明家考生年紀輕輕,根本無法肩負此重任啊!”謝遷苦笑一聲,他還真心沒有質疑兵部的意思,這可真是誤中副車了。
旁邊的大臣們也是紛紛點頭,就連劉健、倪嶽也是頻頻點頭。畢竟,明家考生太過年輕,確實難以讓人放心。
“但這武舉考試乃是國家的倫才大典,本應以才為先,而且本主考與考官們皆是依才而定,絕無半點徇私,豈又能因考生年輕而將錄用原則拋棄,令他們落第!真是荒謬!”馬文升繼續向謝遷發難。
“而且,你又怎知明家考生就不符合此次的要求?”李東陽在旁補槍道。
“無論如何,這明家考生不能有這麽多,如果真的錄用了,是對邊疆將士的不負責任!”謝遷望著同仇敵愾的二人,把心一橫。
“胡說,明家考生是通過層層選拔而來,又豈能因你一點質疑就放棄!”李東陽脖子一梗,與謝遷杠上了。
“不行!”
“行!”
二人一陣爭執,卻將馬文升推在了一邊,馬文升一陣好笑,本來這是自己與謝遷之爭,什麽時候又變成了他李東陽的事了!
但他卻知曉,李東陽的話有理,謝遷的擔心也沒什麽不對,但在他的原則上來說,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同意謝遷的話的,畢竟,人家考生是一步步考過來的,又沒有徇私,又沒有做弊,豈能因他一句話就將明家考生拋棄,這既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則,又有悖國家倫才大典的標準,絕不能開此先例!
不理李東陽與謝遷二人在那爭執,眾大臣將目光投向了弘治,畢竟,最後一錘定音的是咱們這位皇帝弘治。
“二位愛卿別爭執了!”弘治開口道。
一時間,李東陽與謝遷二人停止了爭執,望向了弘治。
他們二人也知曉,最終有決定權的就是這位,本來二人也就是爭執給他看的,此時見他發言,自是知曉他有也決斷。
不只二人,眾大臣也將上舉投向了弘治,就等這位定奪。
“謝愛卿啊!”弘治望向謝遷道。
“陛下有何指示?”謝遷一聽,連忙拱手道。
“剛才咱們已經議過,這明中信要被派往雲南了!是嗎?”弘治不緊不慢道。
“不錯!”謝遷心中感覺不妙,但卻也只能點頭道。
“咱們需要人家明中信去雲南賑災,是嗎?”
謝遷一皺眉,心中咯噔一下,壞了!他剛才還真沒考慮過這個,看這情形,只怕弘治心中已經有些偏向了。
“謝愛卿啊!如果現在將明家考生取下的話,只怕會令那明中信心生芥蒂,萬一這小子找些理由不去雲南,只怕咱們還真心沒招啊!更何況,這樣做的話也不符合朝廷任用人才的標準。即便朕用朝廷旨意強令那明中信前去,只怕他也積極性受挫,無心用事,那也只會令雲南百姓受苦,那是朝廷的損失啊!”
弘治的話印證了他心中所想,不由一陣後悔,早知如此,自己就先等候這武舉之試定了再去建言那明中信去雲南之事。但現在後悔已經晚矣!
劉健等大臣卻是心中佩服,陛下這番話,
話中有話,既向謝遷說了自己的觀點,又敲打了李東陽,同時還安撫了馬文升等兵部考官,真是一舉三得啊!李東陽一聽,只能低頭拜服。
馬文升面上的不憤,也有所緩解,畢竟,陛下為自己做主了。、
“劉卿,你看,這武舉錄用之事如何做呢?””弘治看看三人,見他們都沒有意見,滿意地點點頭,抬眼望向劉健。
“陛下英明,確實,一動不如一靜,絕不可將規矩破壞,規則打破,否則後患無窮啊!”劉健未語先看了看謝遷,衝弘治拱手道。
“好,就依劉卿的意思辦!好了,事情就這樣定了,武舉名次就如此定了!”弘治笑笑,一錘定音道。
劉健低頭苦笑,什麽時候成了自己的意思了,分明這就是您的意思好不好!然而,做為首輔,雖然位高權重,但終究這天下是人家朱家的,人家讓你背個黑鍋是看得起你,你難道要推給人家嗎!這個鍋自己是背定了的!
“陛下英明!”眾大臣躬身祝賀,“恭喜陛下此番喜獲良才!”
謝遷雖然有意見,但在此形勢之下,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好隨大流躬身祝賀。
至於李東陽,目的達到,自不會再節外生枝。
“行了,馬愛卿,就依這名次發榜吧!”弘治一抬手,面上泛出一絲得意,卻很快有所收斂,衝馬文升一擺手道。
“是!”馬文升見事情鼎定,躬身應是。
“好,好,此番武舉之事辦得利落,馬愛卿與眾考官的功勞隨後自有犒賞。”弘治面容大悅,笑道。
“陛下,臣不敢領賞,反而要在此請罪!”馬文升站起身形來到龍案前,躬身請罪道。
“喲,什麽事?”弘治面上驚色遍布,望著馬文升詢問道。
劉健等大臣們紛紛將目光投向馬文升,但目光中充滿探尋之意,這馬文升是要鬧哪樣?
“不瞞陛下,實際上,此次武舉考試並非表面上平靜無波,反而是暗潮洶湧,而且已經出了人命!”馬文升一席話如石破天驚般,驚得弘治面色大變,劉健等人瞠目結舌。
考場驚變,還有人命牽扯其中?什麽時候的事?大家面面相覷,最終將目光投向了馬文升。
弘治也是目光炯炯地瞪向馬文升,等候他的解釋。
“陛下,武舉考試當中出現了血案。差役被人收買,兵部主事出面周旋,而且盡皆是針對的明家考生!而事情敗露之後,兵部主事飲毒而亡!”馬文升苦笑一聲。
“什麽?何人如此大膽?居然敢在倫才大典之上如此膽大妄為?”弘治怒容滿面,拍案而起。
劉健也是心中大驚,面上失色。
李東陽更是驚得跳起來,他一直在皇宮中議事,還不知曉此事。
而那些大臣們也是滿面驚疑,同時將目光投向了謝遷。
謝遷聽了消息,再見眾人神色,瞬間面色變得煞白,刷一身冷汗瞬間濕透了全身,心中一陣後怕。
眼光驚疑地望向弘治,好在弘治此時震驚於命案,無暇顧及自己,輕輕松了口氣,但他卻再不如此前那般從容,反而一副謹慎小心的模樣,心中細思,想辦法準備彌補此前的失誤。
如果自己剛才一直堅持已見,而且真的將一些明家考生打壓下去,到木已成舟之時。
此時再有這馬文升將此事捅出來,只怕自己要吃不了兜著走,要知道,剛才自己一直針對明家,眾人包括弘治帝也知曉,自己要打壓明家,而此時突然發現居然有人在考場打壓明家考生,而武舉考場是什麽地方?
那可是全國上下目光匯聚之地,沒點膽量之人豈敢私自妄為,在這倫才大典之中做手腳,而且,武舉考場可沒有那麽方便,能夠任由人來去,任由人做手腳,還能夠使喚得動一位兵部主事!這樣大的能量,豈是尋常人所為!而自己卻正好有些能力,也有些動機,別人不懷疑自己還懷疑何人!到時,只怕是黃泥拉在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雖然最嚴重的後果沒有發生,但顯然大家現在都懷疑是自己從中做的手腳,尤其是弘治帝雖然沒有質問自己,但此前自己的表現其實已經很說明問題,自己的嫌疑直到現在應該是最大的,畢竟,一位兵部主事,他哪來的膽子,敢自作主張,陷害考生,如果加上自己,這位閣臣下令,這就說得通了。
一時間,謝遷越想越驚,想要上前澄清,但人家卻並沒有指名道姓,如果此時自己上前,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那可是自投羅網啊!
但如果自己不上前澄清,再有人從中作梗,放小話,給自己穿小鞋,到時,陛下先入為主,認定自己就是幕後主使,只怕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如此一想,真真是進退兩難啊!
馬文升不理會旁人,將考場內發生的一切一一向弘治道來。
弘治經過了最初的震驚,知曉僅有一位兵部主事身死,也定下心神仔細聆聽馬文升的奏報。
此時的李東陽聽到馬文升講述明家考生毫發無損,而且頂住了壓力,還以出色的表現贏得了考官的讚賞,吊著的心悠然放了下來。
再看到謝遷如熱鍋上螞蟻一般的表現,李東陽一陣好笑,戲謔地望著他,一陣冷笑,看,著道了吧!看你這老小子再使壞!
“陛下,臣失職,臣無能,令得倫才大典之上出現如此醜聞,罪該萬死,還請陛下懲戒!”馬文升躬身請罪道,“但是,臣懇請陛下令錦衣衛徹查此事,絕不能放過那作惡的幕後黑手,否則國法何在?天理何在?”
“可惡!朕還是太過寬厚了,居然有此不將國法放在眼中之人!”弘治掌拍龍案道。
“陛下息怒!”劉健等大臣連忙躬身規勸道,“馬大人也是一時失查,還請陛下恕罪!”
“朕自會徹查此事,但馬愛卿操勞武舉之事,也是勞苦功高,雖然出了此事,但這卻是惡人作祟,不關你們的事!功過暫且記下,待查明實情之後,再作定奪。”弘治低頭思索片刻,抬頭安慰馬文升道。
“陛下,此番明顯是有人針對明家考生!還請陛下還明家考生一個公道!”李東陽見縫插針道。
“這?”弘治看了一眼李東陽,有些為難道。
“陛下,臣剛才也聽馬大人說了,明家考生被誠心針對,故此,才有一些考生落第,相信那些中第考生只怕他們的成績絕不僅此吧!但是,明家考生在此情形之下,還表現得如此卓越,居然大多數通過了考試,從中可以看出,他們應對危險之能,警惕之心,這一切,盡皆是明家考生的能力展現,只怕這下沒人敢說他們沒有資格了吧!而且,如果不給他們一個交待,只怕無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吧!還陛下為他們正名!”李東陽正色道。
眾大臣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謝遷, 李東陽話中有話,顯然是針對謝遷之前對明家考生的打壓,現在有些機緣,自會找回場子。
然而,此時的謝遷卻盡量往眾人後面藏身,深怕弘治看到他,想起之前的表現,懷疑於他!更不敢與李東陽唱對台了!
眾大臣好笑地看看謝遷,心中一陣搖頭,早知現在何必剛才呢!自作孽啊!
弘治此時也將目光投向了謝遷,要說他對謝遷一絲懷疑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心中也了解,謝遷只是有些小心眼,而且也是之前明中信惹了他,故此才多方針對明家考生。
但如果要說謝遷就是幕後黑手,針對明家考生,布下如此大局,卻也不太可能!畢竟,他對謝遷的節操還是信得過的!
但這是誰呢?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弘治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詞,不由得面色大變,難道這些家夥的勢力已經這麽深入了?
“陛下,還請下旨,還明家考生一個清白公道?”李東陽執意道。
“陛下,李大人此言不妥!”劉健開口了。
“劉大人,有何不妥?”李東陽一皺眉,望著劉健問道。
“首先,這些人針對明家考生,此乃私怨,不能作為要挾朝廷給他們公道的借口。”
李東陽就待爭辯,但劉健舉手製止了他。
“其次,此番也沒對明家考生造成重大損失!談何還其公道?而且倫才大典乃是國之重典,如果將此事傳出去,只怕朝廷會倫為百姓的笑柄。故此,豈能因為幾人而重新考核武舉,那就是對天下學子的不負責任了!試想,幾個明家考生重要,還是天下學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