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夏仿佛看出了明中信心中的驚奇,直接指了出來,“看那戰報後面是何人?”
“伍文定?”明中信翻到後面,定睛一看,三個大字印入了他的眼簾。
“伍文定,乃是吉安推官,江西發生叛亂之後,在眾官員抱頭鼠竄之時,他力挽狂瀾穩定人心,將吉安的人心進行了收攏!隨後,就有了這些戰報!”劉大夏解釋道。
“戰報?”明中信一臉不解地望向劉大夏,“難道,這戰報就是伍文定傳回來的?”
劉大夏輕輕一笑,點點頭。
“而且,這些戰報沒有通過南京兵部?”明中信繼續望向劉大夏。
“不錯!”劉大夏點點頭,“你猜,這些戰報從何而來?”
明中信一愣,隨即看向戰報,咦!他輕聲歎息一聲,“難道,這些戰報乃是從京師朝廷轉發而來?”
“嗯,不錯,不錯!”劉大夏輕笑一聲,“不過,你猜對了一半。”
“一半?”明中信愕然,既然猜對了,怎麽會猜對了一半呢?他不解地望向劉大夏。
“這些戰報其實並非京師轉發而來,而是,直接從南疆前線傳來的!”劉大夏笑言解釋道。
“怎麽可能?”明中信眉頭一皺,眼神中閃爍不已,一臉的若有所思。
“你猜到了?”劉大夏笑笑,並不以為意,反而一臉的調笑,“其實,是我讓朝廷直接下令各個驛站,若有戰報,立刻送到咱們軍中,這道命令就是在咱們出京之時,已經發布,當然,本官看了戰報之後,也會立刻抄送一份前往京師,這樣的話,既省了轉送戰報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又能夠讓咱們及時掌握前線的信息,好隨時做出調整,以應對複雜的叛亂形勢。”
明中信恍然,這老劉頭還真是心細,居然想到了這一點,還求得了朝廷允準!厲害!
“我想,這戰報之中的在洪都城中散發貼布告示之人也是這伍文定的手筆吧?!”明中信望向劉大夏。
“從何處看出來的?”劉大夏一愣,不由得望向明中信。
明中信輕笑一聲,“現在洪都城中必然遍布密探,試問,誰人能夠將這些信息從洪都之中傳出?當然,寧王朱宸濠從九江之地回轉,這個消息定然是能夠被有心人探知的,但也絕對沒有人能夠從這些蛛絲馬跡當中猜出這其中的緣由。除非,根本就是這些告示的始作俑者,才能夠在第一時間,從寧王朱宸濠的行動之中判斷出這情勢。故而,這手筆定然是伍文定所為,故而,他才能在第一時間內將這戰報送出,讓朝廷有所準備,獲得充足的時間,為平定叛亂打下堅實的基礎!”
“同時,也為各方朝廷勢力贏得了時間,當然,朝廷必須迅速反應過來,才能夠及時做出對應措施,平定這場叛亂!”明中信繼續分析道。
“不過,這伍文定還是有些失策!”旁邊的王守仁突然插話道。
“咦,王大人此言何意?”劉大夏一愣,不由得望向王守仁。
王守仁邊思索,邊回應道,“其實,伍文定之前的那些手段並不高明,不過是疑兵之計罷了,如果寧王朱宸濠聰明一些,定然會另有布置,再加上遍布南疆的情報網,絕對能夠識破此中貓膩,反而會令伍文定所在的吉安更加危險。不過,另有一種手段,能夠令這寧王朱宸濠疑神疑鬼,更能夠為咱們爭取到時間!”
劉大夏與明中信面面相覷,顯然,二人對他所言有些疑惑,不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麽!
王守仁笑笑,解釋道,“其實,我可以派人混往洪都城,而且,這些人身上帶著一些隱秘的特製蠟丸,其中藏一些機密信件!”
明中信一聽,瞬間眼前一亮,眼泛笑意,卻是以戲謔的目光投向王守仁,“王兄,你這計有些狠啊!”
王守仁笑道,“這正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反正咱們乃是份屬敵對,勢不兩立,任何手段都能夠理解!”
明中信輕歎一聲,“王兄,你此計要針對何人?”
“還能有何人,自然是寧王的左榜右臂,李士實、劉養正!”王守仁臉泛冷笑,“戰報中不是提到過嗎?此次叛亂這二人其實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如果沒有他們的蠱惑,寧王朱宸濠即便有那心,也沒辦法成行啊!畢竟,從任何地方來看,這寧王朱宸濠也不像是做好了充足準備的叛亂者啊!不針對他們針對誰?”
“此乃挑撥離間之計啊!”劉大夏有些恍然。
“不錯,此蠟丸當中的信件內容這樣,李先生(劉先生),當然,這兩份書信乃是分開而裝,不過,內容應該是大同小異,您提議的計謀已經成功,上頭定然會好好嘉獎於您,不過,現在還屬特殊時期,希望您能夠做出更深次的蠱惑,令情勢向咱們既定的方向發展,就是離開洪都,攻取安慶,到時,咱們裡應外合,大事可期啊!”王守仁冷笑道。
“而且,這蠟丸的發現還不能過份刻意了,必須得令寧王手下在合情合理之下得到,或者還可以犧牲幾位大明的精英密探,令這份書信更加真實可信,到時,就由不得寧王不起疑。”明中信補充道。
劉大夏也反應過來,“這樣的話,寧王定然心下疑惑,當然,他不會當場揭破,但定然會對他們二人產生一些不好的聯想,疑心病生,則萬事皆可疑。依那李士實、劉養正二人的謀算,接下來,如果落實了吉安伍文定所製造的假消息,寧王定然會有所準備,北上直取安慶,再取南京,鼎定南疆,準備與大明朝廷隔江而治。”
“當然,這第一時間發現這假消息的,必然是李士實與劉養正,這樣的話,他們定然會提議寧王朱宸濠北上取安慶,再取南京。有之前的疑惑,再有咱們這封信,那寧王即便有心,但定然會產生疑惑,尤其是在這二人提議北上之後,即使寧王是聰明人,不信咱們的挑撥離間,但人心如此,寧王定然會疑竇從生!不敢隨意下決定!”王守仁笑著補充。
“隨後,寧王定然會留在洪都,靜觀其變,落實這個消息是否是真的!”明中信若有所思道,“當然,等他落實了,明白了,已經有些遲了,必然已經給了咱們喘息之機,情勢也會好很多!而這樣,伍文定的疑兵之計定然會更加的天衣無縫!”
“高,實在是高!”劉大夏衝王守仁連舉大姆指!讚不絕口!
“劉大人,趕緊送信,讓南京方面如此行事啊!讓寧王與李士實、劉養正反應過來就來不及了!”王守仁皺眉催道。
劉大夏卻是笑笑,並不急躁,反而是淡定地望著王守仁,“王大人,此計甚妙,由此看來,這伍文定還真是人才,居然已經提前將你的提議做到了!”
說著,劉大夏將手中的另一份戰報遞向了王守仁。
原來,這劉大夏居然將一份戰報縮回了衣袖當中,怪不得明中信與王守仁沒有看到呢!
王守仁不由得疑惑地接過戰報,低頭觀瞧。
“真是不能小看天下英雄啊!”許久,王守仁抬起頭顱,歎息道。
明中信眼中閃過一絲悄然,隨即從王守仁手中接過戰報,細看之下,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那伍文定居然已經這般行事,還將此事在戰報當中提及,讓朝廷抓緊時間,派人前去救援,畢竟,一些手段並不能保證什麽時候就會被識破,援救當然是越早越好!這封戰報赫然就是催促朝廷發兵的催信函啊!
“這伍文定還真是人才啊!”劉大夏歎道,“在催促朝廷出兵的同時,還不忘記就地征兵,海參崴有朝廷的公文,他就自己臨時草擬,居然還假傳聖旨,傳令征兵,沒有正規軍,他就向村落當中征集民兵,同時,他還召喚附近的袁州、臨江、贑州等各府縣,一時間,這些府縣居然應者雲集。短短十余日,就已經召集了四五萬人,雖然質量不怎麽樣!但這數量也是嚇人啊!有這股勢力在,起碼這吉安增添了守住的信心!”
明中信與王守仁深以為然,不由是心中對伍文定這個家夥充滿了興趣,究竟是何等樣的人傑,居然在這國難當頭之際站了出來?
“不只這些,就在伍文定召兵買馬之際,附近府縣中的一些本來已經抱頭鼠竄,躲避戰亂的官吏們居然頭腦發熱直接響應了伍文定的號召,紛紛站了出來,激情高昂地組織現有的武裝力量,準備平定寧王叛亂!”劉大夏笑道,“總之,這伍文定已經在南疆建立了一個反寧王的基地,雖然戰力薄弱,但他卻是起碼能夠牽製一些寧王的兵力了,這可是好消息啊!”
“啊!”王守仁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之色,原來,自己想到的,人家已經想到了,自己沒想到的,人家居然已經做到了!
“中信,你覺得,接下來應該如何做?”劉大夏望向明中信問道。
明中信低頭深思片刻,抬頭道,“劉老,我認為,接下來,伍文定應該按兵不動,站穩腳跟,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以吉安為中心組成一個要塞,練兵安民為主,與寧王對峙而立,等候時機,再行反攻!”
王守仁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不錯,此時最重要的不是平亂,而是收羅洪都附近甚至是江西行省的難民,進一步壯大力量,隨後依據南疆的形勢,再行決定出兵與否!這樣,不僅僅能夠穩定江西行省,還能夠威懾住這寧王,讓他不敢肆無忌憚地攻取安慶,收取南京!為朝廷贏得更加寶貴的時間!”
“中信,你覺得,這樣做好嗎?”劉大夏考校道。
明中信卻是並沒有立刻發言,反而是深思片刻,看看王守仁,緩緩道,“其實,王兄所言並不全面,伍文定不一琮非得保持守勢,招兵買馬,靜候難民來投,壯大聲勢,當然,我也不是說明這樣不好,而是咱們有更好的選擇!”
啊!二人一愣,劉大夏本來是想要考校一番明中信,順便教授明中信一些行軍打戰,戰略上的謀劃,培養一下明中信,卻沒想到,明中信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他心中很是好奇,此番究竟有什麽更好的選擇?
“中信,快快道來,讓咱們聽聽!”劉大夏深深感興趣。
“其實,中信認為,雖然伍文定也在發展壯大,但人家寧王朱宸濠更加在壯大,只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江南行省的百姓們看到寧王還未被圍剿,他們定然對朝廷喪失信心,轉而認同寧王的統治地位,到時,這人心可就丟了,那可就可怕了!到時,紛紛跟從,到時,這江西之地可就不屬於大膽了!故而,我主張,伍文定在穩定的同時,派出一支精乾的隊伍,不時到洪都進行襲擾, 一則打擊寧王的士氣,二則發表宣言,將這寧王定為亂臣賊子,天下人人得而誅之,否認他的合法地位,三則也是向江西百姓表明,朝廷一直都不認同寧王這個亂臣賊子,振奮江西一地的百姓士氣,令這支軍隊深入敵後,一擊即遠遁,如果寧王派兵追來,就四處潛藏,如果寧王派兵前來吉安攻城,那這支軍隊就沿途襲擊,燒毀其糧草淄重,斷其後路,反正就一個擾字。其實,此種戰術說明白一點,就是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此謂襲擾戰也!”明中信邊思索邊回道。
劉大夏越聽越是振奮,這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中信,妙啊!”王守仁卻是豎起了大姆指,讚歎道。
“中信,還有補充的嗎?”劉大夏開口了,期盼的眼神望著明中信。
“其實,延申開來,咱們可以給南疆各軍隊建議,那些小股勢力,如果心向朝廷,南京兵部就可以就地收編,令其不用歸隊,南京兵部提供糧草武器,襲擾那寧王所部,到時,全民皆兵,這寧王豈能討得好了!即使他能夠頂得住,但也算是為咱們贏得了時間,待咱們趕到,一股作氣,將這寧王叛逆消滅於洪都!”明中信自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