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一日,弘治上朝,一番朝政談論,就在他們即將要退朝之時。
突然,一位頭髮花白,顫悠悠走出朝班,拱手道,“臣有本奏!”
弘治一愣,這位老臣有什麽要奏的?
這位不是別人,正是刑部尚書白昂。
白昂(1435年-1503年),字廷儀,諡康敏。江蘇常州武進人。天順元年(1457年),登進士,任禮科給事中,後平定劉通叛亂有功,升兵部侍郎,此後調戶部侍郎,巡江治河,頗有政績。此後升為都禦史。弘治六年,改刑部尚書。
明孝宗弘治二年(1489年)五月,黃河大決於開封及封丘荊隆口,郡邑多被害,有人主張遷開封以避其患。九月,命白昂為戶部侍郎修治河道,賜以特敕令會同山東、河南、北直隸三巡撫,自上源決口至運河,相機修築。弘治三年正月,白昂查勘水勢,“見上源決口,水入南岸者十三,入北岸者十七。南決者,自中牟楊橋至祥符界分為二支:一經尉氏等縣,合潁水,下塗山,入於淮;一經通許等縣,入渦河,下荊山,入於淮。又一支自歸德州通鳳陽之亳縣,亦會渦河,入於淮。北決者自陽武、祥符、封丘、蘭陽、儀封、考城,其一支決入荊隆等口,至山東曹州,衝入張秋漕河。去冬水消沙積,決口已淤,因並為一大支,由祥符翟家口合沁河,出丁家道口,下徐州”。根據此種情況,他建議“在南岸宜疏浚以殺河勢”,“於北流所經七縣築為堤岸,以衛張秋”。朝廷同意後,他組織民夫二十五萬“築陽武長堤,以防張秋,引中牟決河……以達淮,浚宿州古汴河以入泗”,又浚睢河以會漕河,疏月河十余以泄水,並塞決口三十六處,使河“流入汴,汴入睢,睢入泗,泗入淮,以達海”。
這項連接中原四省的大型水利整治工程竣工了,從此,飽受洪澇災害的黃河中遊地區,在之後半個多世紀免受水災的困擾。白昂歸京後得到褒獎,後被提拔為刑部尚書。
但鑒於他已經六十余歲,弘治本來就不想讓他操勞過多,故而弘治特許他歸家靜養,早已經不管刑部之事多日了,卻未曾想,今日居然上朝了,還有本奏,真是奇怪了?!
“白卿身體可好?”弘治和顏悅色地問道。
白昂身體一直,謝恩道,“經過休養,老臣身體漸好,有勞陛下掛懷!”
“那就好,白卿有何事要奏?”弘治笑問道。
“陛下,江西有變?”白昂卻是面色一肅,拱手奏道。
“江西有變?”弘治一愣。
劉健、李東陽、謝遷及諸位大臣不由得面色一變,齊齊將目光投向了白昂。
要知道,如今雲南叛亂剛剛平定,南疆之事也剛剛平息,正在休養生息之際,怎麽會有奏報江西有變呢?更何況,南京方面可沒有奏報啊!他一個刑部尚書如何收到的奏報?準確嗎?
更何況,這刑部與叛亂也不搭界啊!難道,他老糊塗了?
“陛下,刑部貴州司主事孫燧有本上奏,言寧王動態異常,江西恐有變亂!”白昂雙手捧奏折,高聲奏報道。
啊!眾大臣就是一陣嘩然,居然是一個小小的刑部貴州司主事上奏的,這,這白昂是不是老糊塗了?!
弘治也是眉頭一皺,但隨即面色稍緩,沉聲道,“白卿,這寧王現在正在南京宗人府受罰,豈能回到江西去搞事?您搞錯了吧?”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人家南贛巡撫都沒有戰報前來,你這刑部狗拿耗子多管賢事,這消息確切嗎?更何況居然還是貴州那麽遠,這消息能準確嗎?
白昂面色一正,“陛下,老臣以人頭擔保,這消息絕對不會有錯,還請陛下體查一下,否則,如果出了亂子,百姓又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啊!”
弘治眉頭一皺,“白卿此言從何而來?”
“陛下,這孫燧乃是大明河南行省鄭州遞運所大使孫新之子,明天順四年(1460)生。弘治六年(1493)進士,弘治十年,授刑部貴州司主事,此番他乃是從友人費宏處得來消息,那寧王早已經回到了江西,還結交權貴,賄賂朝廷官員,圖謀叛逆。自稱國王,把自己的指令稱‘聖旨’,並把一些江洋大盜招入府中,擴充勢力。朱宸濠謀反跡象暴露無遺,但官員懼怕寧王的權勢,或者說與他沆瀣一氣,均不聲張。”
一提費宏,弘治眉頭一皺,目光一凝,這費宏在朝中的聲望很高,與朝中大臣們交好甚重,但他為何要通過孫燧上奏呢?這卻有些出乎意料。
費宏(1468年-1535年),字子充,號健齋。江西省鉛山縣福惠鄉烈橋人,明朝狀元。費宏自幼聰慧好學,13歲中信州府童子試“文元”,16歲中江西鄉試“解元”,成化二十三年春,費宏參加進士考試,中頭名狀元,被任命為翰林院修撰。時虛齡方二十歲,為明代最為年輕的狀元翰林。這年八月,成化帝去世,參加修纂《憲宗實錄》,總裁、副總裁都推重費宏,放手讓他負責。孝宗弘治三年(1490年),禮部考試的試官、主考官是閣臣、禮部尚書徐溥和汪宗伯,他們信任費宏,試卷的評定、上奏的文章都讓費宏草擬,這一次,選拔了不少英才,受到人們的讚揚。費宏雖年輕,但在從政的幾年中,參與了大臣主持的政務,顯示了他不僅有文才,而且嫻於政理,辦事練達。弘治九年,為廷試執卷官。不久,調左春坊左讚善。弘治十二年,母親余安人去世,費宏回鄉治喪守孝。
現在他應該在守孝啊!怎麽會有這些消息,還是傳給孫燧?
“陛下,相信費宏現在身處江西,消息來源必然可靠,而且,他必然現在身處險地,無法通過正常途徑知會朝廷,故而才輾轉到貴州通知了孫燧,還請陛下及時決斷!否則,就要出大事了!”白昂有些急了,高聲奏道。
“報,八百裡加急!”就在此時,突然,一個聲音響起。
眾大臣面色大變,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白昂,這還真是烏鴉嘴啊!一說出事,就來了個八百裡加急!
弘治也是面色一變,投向了殿外。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禦林軍急步進來,上前一步跪於地上,奏報,“啟稟陛下,八百裡加急,江西急變!”
眾大臣們面色驟變,難道真的是寧王?
“呈上來!”弘治厲聲叫道。
自然有小太監上前將戰報呈上。
弘治展開面前的戰報細細觀瞧,在大臣們的眼中,他的面色時青時紅,怒氣上湧,面色瞬間變得鐵青。
啪!弘治將戰報重重地拍在了龍案之上。
“豎子敢爾!”弘治怒意衝天地大叫道。
眾朝臣面面相覷,這是怎麽了?即便江西有變也不至於如此吧?!
弘治稍稍緩和一下情緒,舉起戰報,衝小太監吩咐道,“念!”
小太監戰戰兢兢上前,拿起戰報,展開,顫栗著念道,“《討弘治檄》”
啊!一瞬間,朝堂之上亂了,居然討伐弘治陛下?這是何其大膽啊!到底是何人?
劉健等大臣們面色凝重,他們聽出來了,這封戰報只怕是寧王所發,不過,內容究竟是什麽?居然令弘治帝如此震怒?他們心中稍稍有些底。
“先祖創立大明,至今已歷百年。不意祖宗血脈,憲宗駕崩而斷。祐樘豎子,乃民間野種。奸宦張後,抱入宮中。周後視如已出,愛如拱壁。遂使草莽無賴,儼然天皇貴胄。五歲癡兒,立為太子。十七歲惡少,榮登大寶。此君昏庸無道,皇權日益衰朽,朝政日益腐敗,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各地紛紛揭竿而起。祖製蕩然,新法不立。朝廷如市肆,神州苦板蕩。時艱如此,祐樘渾然不覺。雲南天象迭變,降下災禍,群臣依舊恬然。一二老臣諫而不聽,成群小臣勸則震怒。
寧王宸濠,乃太祖皇帝正統血脈。現奉太后詔書,起兵討伐昏君奸佞。大軍到處,秋毫無犯;老宜相迎,少當從軍。革除弘治,民心所向。上下同心,共建勳業;照彰日月,無愧天地。
草檄此文,鹹使聞之。”
小太監的聲音響徹於大殿之上,大殿中卻是一片鴉雀無聲。
很明顯,這寧王反了!還是如此的決然!
居然將舊事重提,拿弘治帝的身世說事,試問弘治帝豈能不震怒無比!
要知道,想當年,弘治帝其實乃是先帝朱憲宗朱見深於成化五年(1469年)見到了朱祐樘的母親紀妃,直接臨幸,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這紀妃居然懷孕了。
本來,這懷了皇帝的孩子,起碼這紀妃馬上就會一飛衝天,飛黃騰達了,然而,當時的后宮卻處於萬貴妃的管轄之下,而這位萬貴妃可不是省油的燈,她根本就見不得有人懷了憲宗的孩子,為了她的地位,必須除掉任何有可能威脅她的生命的人事。
這紀妃深知這一點,自然不敢公開,只能多方隱瞞,深怕萬貴妃知曉。當然,在深宮之中,這根本無法隱瞞,還是被萬貴妃知曉了,但萬貴妃的親信居然並沒有將實情奏報,反而是隱瞞了下來,這就令紀妃與孩子保住了性命。
然而,隨後經過一位叫張敏的宦官關照,救下了這個孩子,當然,最終也無法隱瞞,被萬貴妃知曉,張敏也身死宮中,但這個孩子卻被保留了下來,但紀妃也隨後身死,孩子在宮中處於極度危險之時,但周太后出現了,護住了這個孩子。
然而,這不是長久之際,畢竟,萬貴妃統領后宮,找個機會害死這個孩子可不要太過簡單了。就在此時,陸先生出現了,斡旋於眾人之間,為弘治帝尋求更多的靠山保鏢,最重要的就是歷經三朝,手握重權的司禮太監懷恩。
懷恩,山東行省人,本姓戴,宣德年間,因父親涉罪抄家,被人逼入宮成為宦官,改名懷恩,最終成為了手握重權的司禮太監。
正是懷恩在內宮中無數次的陷害當中,護佑了朱祐樘,令得萬貴妃的陰謀一次次敗露失敗。
當然,這也是成化年間黑幕重重的特定歷史條件下,懷恩不得不找出一條出路破除黑幕,而這條出路被陸明遠擺在了他的面前,就是朱祐樘。
於是,他為張敏做證,證實朱祐樘的身份,見證朱祐樘的成長,同時,又一次次地維護朱祐樘,破除朱祐樘身邊的陰謀,確保了朱祐樘在宮中的安全。
內有懷恩,外有陸明遠,他們護佑著朱祐樘艱難求存,在無數次的危險當中,在萬貴妃的威脅之下好不容易生存了下來,當然,朱祐樘在陸先生、懷恩以及一些勢力的幫助之下,漸漸地有了一定的反擊之力,逐漸形成了與萬貴妃在宮中勢均力敵的情勢。
然而,最後一次,朱祐樘的危險來自於一位梁芳。
梁芳, 成化年間宮中禦馬監太監,他肆意揮霍宮中庫藏的錢財,一段時間以後,憲宗去內庫視察,發現幾朝累積下來的七窖金全部用光了,憲宗居然透露出意思,要讓將來的朱祐樘收拾他,也算是窩囊到了極點。
然而,梁芳卻不這樣認為,害怕至極,居然前去與萬貴妃聯合,要害了朱祐樘。
二人齊心協力之下,朱見深居然下了決心,要廢掉朱祐樘。
懷恩大驚之下,與陸明遠同心協力渡過了這段危險。當然,懷恩也沒落了好,被發配到了鳳陽守靈。
這下,朱祐樘宮中的最大護佑沒了,但好在就在此時,泰山地震,在陸明遠運作之下,成化帝認為此事乃是上天對他的警告,令他不敢再有廢掉朱祐樘的心思。
終於,光明來臨,朱祐樘熬過了這段最黑暗的日子,繼位成為了弘治帝。
這一段歷史令朱祐樘難以面對,而今天這寧王居然以此來攻擊於他,無異於將他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翻出來予以踐踏,他豈能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