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豪酒店位於這個舒城最繁華的商業中心,即便在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依然建有大型噴泉,一大片翠玉般的草坪,一排排齊整蔥攏的樟樹,像衛兵一般挺拔。大道小路邊,都種植了薔薇,肆無忌憚的攀爬在籬笆上,在這個季節裡盛開的耀眼,暗香浮動,不可一世的招搖著。 此刻,酒店宴會廳裡燈火通明,高大的複古水晶燈,每一角度都折射出如夢似幻的斑斕華彩,歐式宴會長桌上杯盞交錯,鼓樂齊鳴,施先生的歡迎晚宴正在進行中。
吳世豪和戚主任簡短的歡迎致辭,對艾昕來說,完全沒有任何翻譯難度。她自信又流暢的配合,全程都掛著淡淡的笑容,體現了她優秀的職業素養。
林靜生覺得艾昕的聲音很特別,清亮乾淨但不尖銳,帶有一層薄薄的啞光質感,出塵入腦,有種別樣的舒適感。看著她專注的樣子,不覺眼眸眉角都帶著笑容!
吳世豪觀察了艾昕很久,她看自己的目光,除了距離感,尊重,陌生,似乎找不到更多的個人情感在裡面。她眼裡的柔光,都落在林靜生的臉上,這種細致,專注,柔情,多麽熟悉。一時間他有些恍惚,恍如回到那個有山有水有美人,美夢開始的地方。每一次路過那個小橋邊,都腳步慢慢,心緒緩緩,隻為見到張清冷乾淨的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
但是,她似乎什麽都不知道!如果真的是這樣,放過她和林靜生,又有什麽不可以?!吳世豪不動聲色的想著心事,這場晚宴氣氛並沒有多熱烈。
隻有慕茜端著紅酒,與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談笑風生,時而淺笑嫣然,時而巧笑倩兮……一杯杯酒灌進胃裡,慕茜卻依然清醒著,這金色的壁燈還是那麽堂而皇之的亮著,難道它們不該開始跳上華爾茲了嗎?還有那張臉,不該是開始幻化蘑菇了嗎?
“吳董,希傑,靜生……來,我們自己人乾一杯!”話音剛落,慕茜已一口氣喝完杯中深紅色的液體。
吳世豪抿一小口,面露不悅。
“吳董,你放心,你交給我的事都能辦好!”慕茜的聲音裡沒有絲毫醉意。
幾人面面相覷,也不知吳世豪和慕茜之間有什麽事,甚至,范希傑也不問。
林靜生推了推范希傑,悄聲說:“慕茜喝太多了,你該送她回去!”
“這兒有的是房間,不一定要回去呀!況且我還沒吃飽呢……”范希傑夾了一隻蝦放在盤子上,目光裡流露著不情願。
范希傑肚子裡有幾條蛔蟲,慕茜比吳世豪還清楚,反過來跟林靜生使了個眼色,調笑說:“靜生,你管太多了,管好你的艾昕就好了!”
林靜生雖然也笑了笑,目光卻冷咧的像冰凌般掃了一眼范希傑:“那是自然。”
范希傑搖頭晃腦的啃著蝦,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吳世豪死盯著他,他也隻當沒看見。這幅外皮,像極了他的混蛋父親。想著那個純純的善良的妹妹死的時候,那些冰冷的淚珠兒,吳世豪就特別想一拳頭砸過去。但是年月賦予了他不動聲色的忍耐,為了妹妹死能瞑目。
晚宴接近尾聲時,吳世豪交代艾昕說:“明天全天的會議,外方要求用自己的翻譯官,你可以休息一天,後天的參觀以及接下來的休閑接待可能就需要你辛苦了。”
“好的!我知道了!”艾昕並不明白吳世豪葫蘆裡賣的什麽藥,但這卻是林靜生希望的。
“謝謝吳董!客人們的客房都準備好了,10樓最好的套間。
”林靜生心中泛起感激的漣漪。 “好,你安排的有什麽不放心!你做事最妥帖了……”話音剛落,見譚子謙快步走來,在吳世豪耳邊悄聲說著什麽。
吳世豪臉色一沉,臉上微微的抽動一兩下,卻很快恢復自如,匆匆的跟譚子謙走了。
進了辦公室,譚子謙知趣的退出並關好門守在門口。吳世豪接起電話,面色深沉,目光蔭翳,電話那頭響起啞啞的聲音:“你小心點吧,已經開始要查你了!”
“哪裡來的風聲?”吳世豪略思索了一秒問道。
“上頭來的,大概是從境外傳來的,目前他們隻是懷疑施先生更多,但是沒有證據!”
“他們找不到我的證據的!”
“還是要低調,真要出了事捅破了,我保不了你……”那頭傳來幽幽的倦意。
“知道誰來查我嗎?”
“就是安排了兩個小警察,也隻有抓小毛賊的經驗,相信你能應付!。”
“好,我知道了!”
電話哢嚓一下掛斷了。
金城項目要不要暫停?老師絕不會答應的,怕什麽,離開傾城三十年了,不也什麽事沒有嗎?以自己的手段,絕不會有問題……吳世豪腦海閃過一個個念頭,攥緊拳頭,暗暗想著:“誰也不能擋我的路……”
此刻,戚主任正眯著眼,煽動著鼻翼,像一條發情的狗一樣,四處搜尋著慕茜的味道。他是個矮矮胖胖的官員,腫腫的眼瞼,總容易遮住他目光裡的情緒,看著讓人感覺他像個小老頭,隻有白白的膚色透著他養尊處優的生活狀態,說話的語調端正又緩慢,仿佛每一個字都要思量在思量,他低調的作風幾乎沒人注意到他!甚至,連林靜生也只知道此人有些貪婪財色,也僅此而已。
但是他唯一隱藏不住的是對慕茜的喜歡。他不喜歡那種端莊的,優雅的,冷清的女人。比如艾昕,別人眼裡的盛世容顏,在他看來就是一塊冷冷的冰塊,做作的不近人情,這樣的不是女人,是傳說。
女人就該像慕茜一般,香氣襲人,妖冶性感,妝容精致,懂得討人歡心,有溫度,有手感,有情調的,有顏色的。他自信所有男人都喜歡這樣的女人,哪怕那種冷清的女人,骨子裡也應該是這樣的,不然,人生多無趣!
安排好施先生一行人休息,已經夜色如瀑。慕茜倦意濃濃,迷著眼敲開706的客房。
濃鬱的馬祖龍橙花香水味撲面而來,戚主任笑容滿面的眯著眼,語氣輕靡:“好香呀!寶貝兒……”
“怎麽樣,喜歡嗎?我的戚大人……”慕茜塗滿紅色指甲油的芊芊五指掃在他的臉上,嬌媚的嬉笑著。
“喜歡,最喜歡的就是你了!你知道的!”戚偉抓住這雙柔滑無骨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
酒力一點點的湧上心頭,眼中的這個胖男人,一點點暈出好多影子,要的就是這種感覺。慕茜從手袋裡摸出煙盒,撿出一根放在唇邊時,男人已為他點上火。
慕茜朝著那個晃眼的笑容噴了一口煙,咯咯的笑著又哆嗦著把煙塞進他的嘴裡。不想,卻聽見男人叫喚道:“你塞我鼻子裡了,嘴巴在這!”
慕茜笑的更大聲了,笑的渾身顫抖,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隻有慕茜手袋裡那隻錄音筆在不知倦的複刻著她們的調笑。
“吳董夠意思,每次都讓我來陪你……”
“你拿什麽謝謝我呀!?”
“那你們也不看看我為你們做了多少事,掃了多少障礙……光金城項目城北那塊地,我就幫他省了不少錢……”
“真是敢說,有多少進了你口袋放我不知道呀!你不怕嗎?”
“怕什麽,這麽個小城,不起眼,天高皇帝遠,正眼都沒被瞧過,能出什麽事?還說,你還跟吳世豪,跟我多好呀?”
“跟誰混不是混,都為一口飯而已!”
“那怎麽能一樣,他做的事,賺的錢都是很危險的!一旦被查到,都是要掉腦袋的!趟進這灘渾水,對你是很危險的。”戚偉把慕茜摟進懷抱,猛抽了口煙,溫吞吞的說,“我是真心疼你,離開樟豪,跟我多好!”
“好呀,我考慮下,混不下去了跟你!”慕茜一記深深的吻在他臉頰流下一個紅唇印,“我去洗個澡!”
溫水衝刷下,慕茜妝容盡褪,蒼白泛青的皮膚下,是一顆早已爛透的心,流浪無依靠的靈魂。而她,早已經設定了自己該魂歸何處,屍葬何方,所有的時光都是一個倒數的故事而已。
淚,隨流水而逝。
眼看空蕩蕩的宴會廳該收拾了,林靜生交代了工作後。和艾昕四目相對,笑臉相迎!他們挽著手離開。
艾昕任他牽著手,揚頭看著他優美的側臉:“去哪裡?”
林靜生的深眸裡閃爍著亮色:“我們出去走走吧,夜色很好!”
艾昕看了看窗外靜如止水的天空,興致盎然:“好呀,去散散步。”
靜謐的大街裡,涼風習習混雜著薔薇的香氣時而濃烈時而淺淡,提神醒腦。
沿著河濱大道,他們緩步前行,路燈橘黃色的亮光,吸引了眾多擁躉者。大小不同的飛蛾,小蟲,繞著那一抹光亮,如信徒朝聖一般飛撲過去,隨即,飛蛾遭受重創,掉落在地面,掙扎著……
艾昕出神的看著這一切,喃喃自語:“可憐的飛蛾,那是幸福的假象,為了這假象,連命都不要了。”
林靜生也停了下來,看著艾昕的側臉,在柔光下蒙上一層迷霧,癡癡的眼裡布滿心疼:“在飛蛾的眼裡,它不是假象,是真實的存在。”
艾昕回過頭來,目光都落在他清瘦的臉龐上:“靜生,你恨過我嗎?”
“老實說,恨過!在你提出跟我分手的時候,我完全回不過神來,然後,你很快就嫁人了,我對你的恨意達到極端。也就是那時候,我進了樟豪集團,為吳世豪工作……如果,你早幾年回來,說不定,我會找出各種方式來報復你,發泄我的恨意。但是,七年過去了,所有的恨都釀成了思念,我從一個青春少年,走到今天,每一天,你的影子都陪伴著我。”林靜生眼裡濕潤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飽含思念的酸澀,那是兩千多個日夜裡累積的愛恨情仇,“艾昕,我知道你很怕,你很孤獨,你太需要家,需要親情,需要愛。不知道這算不算自私,我求你勇敢一點,到現在你應該懂得,你所有的順從,謙卑,沒有換來你姆媽的親情,也沒有收獲幸福的愛情,更沒有可以依靠終身的伴侶,兜兜轉轉,你什麽都沒有!除了我和張叔還在你身邊。”
艾昕淚目低垂,半晌才出聲,強忍著淚讓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我知道,你說的我都懂!是的,我有些忍不住了,這些年,我克勤克儉,把自己束縛在別人的目光裡,活的很壓抑!很累!這兩天和你在一起,我卻覺得好多了!跟孫墨,大約緣分盡了吧。我想該通知他回來簽離婚手續了。”
艾昕抬起眼眸,看著他動情的說:“靜生,下半輩子, 我們在一起!”
話音剛落,艾昕就覺得自己被攬進了他寬厚的胸膛,一雙手緊緊的摟著自己,林靜生在耳邊輕聲的歎息,熱氣彌漫著:“太好了!把那些該死的東西,統統都扔掉。”
沒有誓言,沒有眼淚,隻有笑容!久久,他們松開了彼此,相視而笑,像老夫老妻一般。
“不要問昨夜的清風去了哪裡,我想她一定是是沒有歸宿的幽魂。”林靜生念出一句詩,這是艾昕大四那年,分手前寫給林靜生的信。
艾昕緩緩跟著林靜生的步伐,悠悠跟著念到:“不要問清晨的迷霧去了何處,我想她的家一定住在城北的薔薇園。”
“又如今夜的美夢,還有這纏綿的詩,都是沒有你的我,在遊蕩。”
“尋至東湖邊,蘆葦已在夏季枯落。而我,卻只見無名姑娘的墓志銘!”
“碑前癡笑的白色小花,是她愛過的證據。而你,你在哪裡?”
“埋花葬玉的人,是卡西莫多?是儈子手?還是你!”
“快逃吧,夏夢裡的精靈!暗夜裡的鬼影在嗜血!”
“親愛的你,我想去往你的天堂!請你,等待我的逃之夭夭!”
艾昕直勾勾的仰望著林靜生,笑容像上弦月,嘴角帶著一絲明媚:“現在,我已經逃出來了,靜生,抓住我!”
林靜生沒有回答他,黑瞳深邃,倏忽,雙唇已經覆了下來,落在她涼涼的唇間。艾昕閉上眼睛,雙手攬著他的頸肩,熱切的回應著他的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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