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雅的提醒在霍悠心上重重地刻上了烙印，以至於影響了她這一天心情的集中。

作為枕邊人，杭川當然很快就發現了她的不對。

夜晚躺在床上，杭川側身問盯著天花板發呆的霍悠，輕聲道:“今天你精神恍惚一天了，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霍悠收回眼神，猶豫了下，到底還是非常溫順地轉過了身，和杭川對視著，輕聲道:“你想不想……要個孩子?”

杭川一愣，下意識的反應就是，霍悠懷孕了！

但是下一刻他就立刻告訴自己，不可能。

他們雖然彼此都沒有明著開口說過，但他們向來都非常注意床幃之間的事情，很有默契地采取了一切不傷身體的可以避孕的方式，就是擔心有個萬一。

他們其實都知道，對方是不希望將後代生在這麽一個舉目無親的陌生星球的——如果很多年後，他們仍舊沒有離開這個星球，那當他們逐漸老去，這兒就只剩下他們的孩子。

那該有多麽孤獨。

霍悠不敢賭，杭川也不敢賭。

盡管看得到離開這兒的希望，但是在希望沒有變成現實之間，他們哪兒能自私地將孩子生下來?

還是那句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呢。

杭川以為，他和霍悠都是明白人，這是他們不需要宣之於口的默契。

所以在霍悠忽然問他，“你想不想要個孩子”的時候，杭川是有些懵的。

“怎麽忽然想這個問題了?”

杭川伸手撥了撥她眼前的碎發，柔聲道:“我以為，你是打定了主意的。”

“……我以前是很堅持的，可現在，我有些不確定。”

霍悠猶豫地將雙臂從被褥裡伸了出來，輕輕搭在腰間:“今天歐雅提醒了我一件事，我才忽然意識到，我並不是一個仍當青春的人了，我快三十了……”

“三十怎麽了?”

杭川莞爾:“你還是個小姑娘。”

霍悠一笑:“我是個小姑娘。”她說:“但只是你的小姑娘，從生理學上來說，我這個年齡，是最佳孕育兒女，傳遞基因的時候。”

霍悠輕歎一聲:“我想要有個孩子，但又怕這怕那……這種矛盾的心情，你應該也一樣感同身受吧?”

杭川沒有做聲。

霍悠索性坐了起來，盤著腿開始計算了起來。

“從概率學上來說，等將這個星球上的磁場問題了解清楚之後，我們就可以計劃著離開這兒。等到了太空中後，可以重新構建坐標，聯上星網，然後找到蟲洞進行躍遷，回到聯邦。我們的計劃也是這樣。但目前為止，這個計劃綜合各方面考慮，成功概率為10年後的20%，20年後的30%，50年後的50%，以及100年後的60%。概率都不算高，可這已經是我們能做到的極限了。”

霍悠歎了一聲:“最好的結果，就是在孩子長大成人之前或者之時，我們能夠離開，重回聯邦……可如果……”

霍悠泄氣一般地垮下了肩。

似乎不管怎麽說，都繞不開這個“萬一”。

生下孩子能夠帶他離開，當然是最好的結果，可如果生下孩子帶不走他，那該是他們這對做父母的多對不起他?

決絕一點的，可能霍悠就此下定決心不生。

但可能是年齡到了，她開始逐漸推翻自己曾經給自己定下的路。

她說不戀愛，結果和杭川在一起了。她說不考慮和人結為伴侶的事情，結果還是在開始計劃這件事。她說沒想要生孩子，現在卻在為這件事情糾結矛盾……

霍悠輕歎一聲，轉過身道:“算了，

再說吧。”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了。

要孩子是自私，不要孩子又覺得不甘心。

不想了，就不用糾結了。

霍悠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盡快進入夢鄉。

卻忽然聽到身後杭川柔聲地說:“你想要當媽媽，那我們就生吧。”

霍悠渾身一僵。

“不用擔心孩子的將來，我們在的時候，必會竭盡所能給他我們能給他的。而當我們不在了，他也有他自己的人生。即便是在這個星球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孤獨老去，回顧他的一生，他也許會為自己沒有見過更廣闊的世界而遺憾，卻也會無悔來這世間走一遭，更不會怨恨我們身為父母帶給他生命。”

杭川在她的背後輕輕擁住她:“我有信心，如果我們有孩子，我們能夠教好他。你難道沒有信心嗎?”

“可是——”

“可是我們能不能離開這個星球都不確定，是嗎?”杭川輕笑一聲，在她的頸窩蹭了蹭，道:“對這——我對其他人，也有信心。樂觀一點，好嗎?”

霍悠伸手摟住杭川的手臂，良久方才輕輕點了點頭。

一夜安眠。

日子仍舊有條不紊地過著，只要有進展，那就是好事，不管進展多還是少。

自從和杭川做好約定，盡管霍悠仍舊還有一些心理負擔，但既然打定主意，她便也將之忽略到一邊，不去想它。

兩人沒有再做過保護措施，都在忐忑不安的情緒下，等待著消息。

但最先發現霍悠身體變化的，不是霍悠本人也不是杭川，而是和霍悠生為共生體的阿曼藍根小葉。

“你有傳遞的基因了。”小葉認真地傳導著自己的訊息:“它生長得很快。”

霍悠一愣，然後雙手覆上腹部，小心翼翼地問道:“小葉，你是不是察覺到我有小寶寶了?”

“小寶寶?”阿曼藍根不是很清楚這是什麽， 因為從它蘇醒意識後，並沒有接觸過這樣的詞。

“人類的幼年態。”霍悠解釋道:“他承襲的，是我和杭川一人一半的基因。”

小葉“哦”了一聲，精神情緒帶了點兒興奮:“它以後也會長成人類，對嗎?”

“對。”

“太好了！我會有新的玩伴了！”

小葉快樂地在霍悠的脖子上繞來繞去，霍悠只能無奈得由它。

將小葉的話轉述給杭川後，杭川就用精神感知來掃描霍悠的身體。

是的，自從可以和阿曼藍根結成共生關系後，杭川和霍悠這對偏向精神異能方向發展的基因人就開始聯系自己的精神力了。

用精神力來掃描對方的身體以發現身體哪兒出了問題，是他們日常會做的功課。

杭川清楚地感知到，在霍悠腹部偏下的位置，也就是子宮的地方，的確出現了一個和往常不一樣的東西，很小很小，小到肉眼都無法看到。

“這是胚胎……”

杭川輕輕將手放在霍悠的腹上，在這一刻，他有些哽咽。

霍悠伸手蓋住他的手。

兩人對視，不用多言都知道對方此刻的心情。

“他來了。”杭川輕聲道:“來得……很及時。”

霍悠輕輕一笑:“是啊，看來是真的有一個小天使，要下凡間來陪伴我。”

“我們也會陪伴著他。”

杭川伸手將霍悠摟在懷裡。

星空靜謐，半圓的星球掛在天空，散發著淡淡的熒光，繁星點點，一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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