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路易吉開始練習《夜雀飛舞狂想曲》。

　雖然是第一次上手，但作為一名演奏大師，他融會貫通的速度非比尋常。如無意外，應該能在夜晚降臨前，做到信手拈來。

　在路易吉練習的過程中，安格爾也沒有閑著，他先是回到了現實中。

　從靜室走出去，並無意外的看到了“五小隻”在外面排排坐看影盒。

　五小隻中，只有奧拉奧和速靈立刻察覺到了安格爾的氣息，海德蘭、木靈、丹格羅斯都沒有注意到。

　木靈和丹格羅斯是因為被《異火藥劑師》的劇情吸引住了，海德蘭則是晃晃悠悠看上去在睡覺。

　安格爾沒有打擾看的入迷的木靈與丹格羅斯，只是對奧拉奧傳了一聲話，他準備和奧拉奧好好的聊聊。

　奧拉奧自然不會抗拒，很快，便來到了靜室。

　……

　奧拉奧和上次見到時，有了巨大的變化。

　雖然戴著寬敞的禮帽，但依舊遮擋不住帽簷中露出的閃爍著流光的七彩發絲……

　安格爾猶記得，上次奧拉奧蘇醒後，無法控制自己的外形，最後是安格爾用幻術調色盤讓他改變了容貌、膚色以及發色。

　當時的奧拉奧，最後雖然選擇了黑發，但在調色過程中，一會兒滿頭熒光綠，一會挑染紫色呆毛，玩得不亦樂乎。

　因為奧拉奧是離開晴空詩室、解除契約後的初次蘇醒，所以安格爾隻以為這是他適應外界的一個過程。

　但今天看到那帽簷下露出來的七彩發絲，安格爾有點繃不住了。

　這貨是有多喜歡繽紛的色彩啊?！

　安格爾倒不是不接受這種愛好，而是奧拉奧的穿著打扮還是黑色晚禮服、胸口是素雅的白，頭上戴著的帽子是黑底白花纏帶禮帽，怎麽看，奧拉奧都是一個極具衣品的紳士模樣。

　但那七彩的頭髮，卻像是一把破格利刃，狠狠插進了紳士的氣場。

　不說焚琴煮鶴感，就是怎看怎別扭。

　或許是安格爾的視線太“熱烈”，奧拉奧也注意到了安格爾的目光。

　他有些赧然的捏了捏耳鬢上的發絲:“安格爾閣下，我的頭髮有什麽問題嗎?”

　安格爾沉默了片刻，還是捏住了即將噴湧而出的老槽，澹然道:“沒什麽，只是被你的發色吸引住了，你的發色看上去……很特別。”

　特別的殺馬特。

　“只要閣下不討厭就好。”

　安格爾:“……不討厭。”

　討厭是不討厭，就是挺耀眼的，字面意思的“耀”眼。

　奧拉奧撓撓鼻梁，略帶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個人覺得這種發色有點張揚，不過，之前紅劍閣下說，在外界如果沒有個性就會被潮流給淘汰，他建議我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個性，還說，亮眼的發色就是一種彰顯個性的手段。”

　安格爾:原來是多克斯給的建議……難怪這麽的不靠譜。

　奧拉奧:“我還怕閣下不喜歡，還好，還好。”

　安格爾很想告訴奧拉奧，不討厭的反面並不是喜歡，也有可能是無感。

　不過，看著奧拉奧那靦腆的神情，他還是有點說不出口打擊的話，只能在心中輕歎一聲，用委婉的語氣道:“彰顯個性是好的，但不能隨波逐流。真正的個性，是挖掘你自身的熱愛，而不是別人給你的建議。”

　“多克斯覺得發色是彰顯個性的手段，那只是他覺得，而不是你覺得。”

　“既然他給了你一個建議，那我同樣送你一個建議。我建議你，可以在以後多了解一下外界的情況，通過眼睛看到的、肢體觸碰到的、心靈感受到的、內心渴望到的，結合眼界、認知與價值，來尋找自己真正的熱愛……那才是你的個性。”

　奧拉奧雖然是個萬年老宅男，不諳世事，但他也不是真的笨。聽完安格爾的話，似乎明白了什麽，探出手輕輕一點自己的頭髮，那一頭瑪麗蘇都為之落淚成珠的七彩豔發，變成了規規矩矩的黑毛。

　“我沒有讓你立刻就改變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你的內心是不是真的喜愛。”看到奧拉奧立刻改變了發色，安格爾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奧拉奧羞赧笑道:“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這種發色，我覺得閣下說的很對，我需要再仔細琢磨一下。”

　“在我沒有認清自己到底喜歡什麽發色前，我還是用黑色吧。黑色頭髮是我被契約桎梏時，對外表現出來的顏色。”

　安格爾:“提到契約桎梏，我記得上次在黑伯爵閣下那邊時，你曾說過，你被契約桎梏時沒辦法進入鏡域?”

　奧拉奧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只是無法進入真正的鏡域，但如果是普通的淺層鏡面，我還是能進去的。”

　安格爾:“淺層鏡面?你指的是緩衝空間?”

　奧拉奧點點頭:“是的。”

　奧拉奧的回答很是平靜，但安格爾聽來卻是有點心酸。

　艾達尼絲雖然也被困在晴空詩室多年，但好歹她還能進入白日鏡域，而且，艾達尼絲也沒徹底限制自由，她還能通過鏡面去觀察現實世界。

　但奧拉奧卻是連鏡域都進不了，萬年來，他的目之所及只有小小的晴空詩室。

　哪怕是安格爾，都覺得這有點太過分了。

　奧古斯汀是真混蛋！

　奧拉奧也是真的不容易。說好聽點，是晴空詩室的守護人，但說難聽點，他就是在晴空詩室做了萬年的牢。

　萬年不見天日，他還能保持思想不固步自封，主動去追逐“潮流”……這讓安格爾感覺自己之前拐彎抹角的說他發色，好像有點過了。

　安格爾咳嗽了一聲:“你剛才說，你被桎梏時，你的頭髮顏色是黑色。但你真實的發色，應該不是黑色吧?”

　奧拉奧愣了一下，沒想到安格爾會突然跳到之前的話題。

　他點點頭:“我真實的發色是銀白色，閣下之前應該看到過，包括我的皮膚也是銀色的。”

　“那你為何不換成銀白色呢?”

　奧拉奧遲疑了一下:“上次紅劍閣下說銀白色太耀眼……”

　“他建議你用五彩繽紛的頭髮，他都不怕耀眼，銀白色怎麽就耀眼了?”安格爾:“不用管他的話，再說了，拉普拉斯也是銀白頭髮啊。”

　“你……應該知道拉普拉斯吧?”

　奧拉奧點頭:“知道，她很強大。雖然艾達尼絲總是偷偷說她壞話，但我知道，艾達尼絲其實也是從心底裡佩服拉普拉斯的。”

　“所以，強如拉普拉斯都無所謂銀發，你怎麽就在意了呢?”

　奧拉奧想了想，覺得也對，他再次伸出手點點頭髮，伴隨著一陣能量逸散，黑發變回了銀發。

　不得不說，奧拉奧這一身打扮，配合那張溫和靦腆的臉，以及那半長銀發，還是很好看的。

　安格爾之所以執著讓奧拉奧恢復銀發，其實也是聽到奧拉奧被契約桎梏時，頭髮是黑色的。這讓安格爾恍忽中有種錯覺，奧拉奧會不會因為發色而感到自己還被桎梏?

　恢復銀發，則是告訴奧拉奧，不管是心靈還是身體，你都已經自由了。

　雖然安格爾覺得奧拉奧好像也不太在意這些……

　安格爾:“你之前和多克斯在外面去逛了一圈，可有什麽收獲?”

　“有的，買了不少東西……”奧拉奧一邊說著，一邊拿出自己的本體，想從裡面掏出上次逛街購買的物品。

　不過，安格爾阻止了他。

　“我指的收獲，不是你買的東西。而是你可有什麽想法?”安格爾:“或者說，你看到外面的世界後，對未來的規劃有沒有產生變化?”

　奧拉奧眼裡閃過一絲遲疑:“安格爾閣下的意思是，擔心我會被外面的世界誘惑，離開閣下?”

　安格爾不禁失笑:“當初是我讓你出去的，我又怎會擔心。”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沒有了契約桎梏，其實可以嘗試著出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安格爾:“至於說將你本體煉製成神秘之物，這個不急……我現在還沒有這種能力。”

　奧拉奧:“不用，跟著閣下我一樣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說到這，奧拉奧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當初在晴空詩室時，我一開始沒有答應主人跟著閣下，是因為我更希望主人能帶我離開。但後來我知道了主人的情況後，我便熄了這個心思。”

　“我相信主人的選擇，跟著安格爾閣下，也是我自願的。”

　安格爾:“……”他倒是理解奧拉奧的意思，但奧拉奧說的怎麽越發像是他在強迫呢——‘我是自願的’，這不就是話本裡標準的委屈人模板麽。

　當然，話本不能當成現實，奧拉奧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清澈，情緒也很赤城，意味著他的確是這麽想就這麽說，只是因為時代差別，他並不知道“我是自願的”其實更像是反話。

　“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呢?”安格爾:“就算跟著我，你也要對未來做出規劃。”

　奧拉奧沉思了片刻，道:“遠期的打算是，想要見見奧古斯汀主人。”

　——奧古斯汀害人不淺。

　安格爾:“如果有機會，我也很想再次見到他。所以，如果是這個目標的話，我們倒是不謀而合……然後呢?除了這個目標，你可還有其他規劃，或者說願望?”

　奧拉奧:“中期的打算是，想要見見阿代古。”

　安格爾這回沒說話了，阿代古……他也想見啊！但他見不到啊！

　奧古斯汀還有點可能，畢竟奧古斯汀給他留了一個稱號——沐浴著月光的誦詩者，未來只要找到奧古斯汀留下意念的地方，說不定借著稱號就可以見到奧古斯汀。

　但阿代古，這就難了啊。

　阿代古是奧拉奧名義上的兄長，其本體正是源世界大名鼎鼎的“奧古斯汀雙生鏡”！

　這可是和凱爾之書齊名的神秘之物！

　安格爾實在想不到，用什麽辦法才能見到阿代古。

　奧拉奧頓了頓，繼續道:“至於短期的目標，便是看到完整的艾達尼絲。”

　所謂“完整的艾達尼絲”，指的是艾達尼絲去了源世界，從瑪格麗特那裡得到失去的一部分，恢復自身的完整性。

　這個目標，雖然不用安格爾去完成，黑伯爵會去做;但這也能被奧拉奧稱之為“短期”目標，安格爾也無話可說了。

　艾達尼絲恢復完整，估計也要費很大波折，花費的時間肯定很長，幾十年?或者幾百年、上千年?

　不愧是奧拉奧啊，活了萬年，簡直不把時間當時間。

　安格爾在內心感慨的時候，表面上卻是一派平靜。這種平靜，讓回過頭的奧拉奧似乎誤會了什麽，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無論是遠期、中期還是短期目標，我都希望能和安格爾閣下一起見證。”

　安格爾:“……”其實，你不用說的那麽生硬。你的規劃裡沒有我，我並不會生氣。

　安格爾:“既然你已經做好了遠大的規劃，那我就不多說了。不過，只看到遠方還不行，你也要看看眼前。”

　“眼下你可有什麽想要做的事?”

　奧拉奧撓撓頭:“好像沒了……喔，對了，黑伯爵大人答應我，他離開南域去往源世界的時候，會通知我。我希望到時候能和艾達尼絲見一面。”

　安格爾:“這個我知道，我不會阻止你見艾達尼絲，你甚至現在都可以去見她。”

　“我的意思是，你的規劃裡完全不提升一下自己嗎?譬如說提升實力?”

　奧拉奧愣了一下:“這個還需要提升的嗎?”

　安格爾一開始還沒理解奧拉奧的意思， 但隨著他的解釋，他有點明白奧拉奧為何會這麽說了。

　奧拉奧之所以會說“這個還需要提升嗎”，是因為他此前的力量被封印住了。如今正在不斷的解開封印。等到封印解開完畢，他的天賦、他的實力自然而然就會提升。

　而且，這萬年他也不是空等著的。

　光是這段時間的累積，就足以將他的實力推上一個巔峰。

　也因此，短時間內不需要特意的去提升實力，需要做的反而是挖掘原本的能力。

　就像是改換發色、改換容貌，這種“完美模彷”的能力，一開始解除契約桎梏時奧拉奧也沒有，是後來才慢慢挖掘出來的。

　這種深埋在奧拉奧體內的力量，就奧拉奧自己的感覺，還有不少。

　所以，他並不急著去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