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主宰的提問，並沒有從之前他所問的奧拉奧開始，而是從安格爾等人的經歷問起。

　首當其衝的，便是緩步走廊裡，那異常的波動是什麽。

　安格爾瞄了眼高處的艾達尼絲，見她沒有反應，這才開口道:“我們在那條走廊裡遇到的魔物，是來自異界的持花嬰靈。”

　安格爾詳述了持花嬰靈的外形特征以及能力特點。

　智者主宰聽到織網和紅蠟的能力，也露出了驚疑的表情，一個吸收能量、一個可以讓人發瘋，針對的都不是實質的肉身，而是思維空間與精神海，光是聽著都不太好對付。

　智者主宰好奇問道:“你們是怎麽對付這隻持花嬰靈的?”

　“沒有對付。”安格爾撓撓頭，露出幸運的神情:“它還挺乖巧的，沒有對我們動手。”

　沒有對安格爾等人動手?

　這個智者主宰是信的，因為根據他的觀察，安格爾與黑伯爵的前進，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幾乎是一路通暢，直達晴空詩室的大門。

　但是，事實的真相真的如安格爾所說的那般?就這麽一句話輕描淡寫的帶過?

　智者主宰不信，他忍不住抬頭看了眼艾達尼絲，試圖從艾達尼絲眼中看出端倪……畢竟，持花嬰靈肯定是艾達尼絲派出去的，她肯定知道內幕情況。

　說不定根本不是持花嬰靈“乖巧”，而是晴空詩室發生了什麽變化，讓艾達尼絲無瑕顧及嬰靈。而嬰靈本身也是智商低下的存在，沒有艾達尼絲的命令，估計就這麽放過了安格爾等人?

　面對智者主宰的詢問眼神，艾達尼絲沉默了片刻，道:“他目前說的都是實情。”

　話畢，艾達尼絲垂下眼眉，不再吭聲。

　智者主宰可以確認，艾達尼絲沒有說謊，但是，他也可以篤定，這件事絕對還有內情。而且，從艾達尼絲那沉默的態勢、以及她刻意回避安格爾的眼神，智者主宰心中不禁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會不會，艾達尼絲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表面上，或許真如安格爾所說的那般，持花嬰靈表現的很乖巧，沒有任何異動。這也是艾達尼絲看到的，所以她說這是實情，是沒問題。

　但真相有時候就像是濕地上的針孔小洞，表面看上去沒什麽大不了，甚至一不注意會忽略。但內部，說不定聯結著一個龐大的地下昆蟲王國。

　而安格爾所說的情況，會不會就是這個“昆蟲王國連接外界的針孔小洞”?

　他隻把表面上的小洞描述了出來，而深藏在小洞下方，那盤根錯節、那阡陌交通、那一層又一層的地下昆蟲王國，都被他的話術粉飾了?

　甚至，連艾達尼絲都不清楚具體原因。

　這個猜測輔一生出，就迅速佔領了智者主宰的思想高地。

　其實這個猜測很大膽，以智者主宰的既往思維，不會突然邁出這麽一大步，直接往這種複雜的情況想。

　但他太了解艾達尼絲了，艾達尼絲的表情，簡直就像是一個寫字板，哪怕一直保持冷冰冰的模樣，可心思完完全全投映在了這個寫字板上。

　艾達尼絲也在疑惑，但她又不願意在智者主宰面前表現出來，所以，她也跟著安格爾的口徑，隻說表面事實，不談內部真相。

　這就是智者主宰敢於大膽猜測的緣由。

　不過，就算智者主宰有了猜測，但他也沒有繼續詢問。

　因為從種種跡象可以看出，安格爾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真相。要不然，艾達尼絲怎會也露出疑惑之色?

　縱然智者主宰覺得，自己和安格爾的關系或許比艾達尼絲更近一步，但正因為更近一步，智者主宰就更需要考慮安格爾的看法。

　他不準備和安格爾敵對，且未來他還希望借著木靈的關系，與安格爾、以及他背後的野蠻洞窟也搞好關系。

　智者主宰有這樣的考慮，自然不會去觸碰安格爾的底線。

　再加上，安格爾本身就充滿了迷霧，多這麽一點迷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思及此，智者主宰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而是開始詢問新的問題。

　“據我了解，晴空詩室只會讓諾亞血脈後裔進入，為什麽你們所有人都進去了?”

　這個問題稍微涉及到一點奧古斯汀，安格爾肯定不可能提到奧古斯汀。不過，奧拉奧其實也有部分決定權，所以，安格爾的回答著重在奧拉奧身上。

　不過，安格爾的回答，也引發了智者主宰另一個疑惑。這個疑惑也是很早智者主宰就在思考的:“奧拉奧為什麽會看重你們……或者說，看重你?”

　安格爾的回答，還是趨於表面。將競技台與奧拉奧初遇的故事簡單說了一遍，也強調了那時他並不知道奧拉奧的身份。

　表明了彼時奧拉奧就已經看重自己。

　但奧拉奧為何看重自己，安格爾則含糊帶過。

　智者主宰對此也有預料，安格爾的回答肯定會有所隱瞞，而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從已知的答案中，推測出那些隱藏的真相。

　而在推測上，安格爾其實很配合他。當然，前提是只要不涉及安格爾自己。

　也因此，智者主宰在安格爾的回答中，慢慢推斷出一些事情。

　影響晴空詩室巨變的，是安格爾，但又不僅僅是安格爾。這裡面，還存在一個關鍵人物。

　這個關鍵人物，不是在場之人。而是一個，在晴空詩室裡才出現的“神秘人”。

　而“神秘人”是誰，智者主宰則在不斷的試探、追問，試圖猜出他的身份……

　……

　整個問答過程，持續了約莫二十分鍾。

　其中詢問與回答的時間，可能不超過五分鍾，更多的時間，是智者主宰在進行思考。

　在整個問答過程裡，最開始的時候，智者主宰提問，安格爾基本都會回答，哪怕說的很多是廢話，但起碼回答了。

　可隨著智者主宰發現“神秘人”的存在，詢問的越發深入，並側重在細節與個人感官上，安格爾就開始頻頻的顧左右而言他。

　而安格爾回避的時候，艾達尼絲也開始不斷的介入，很多問題表示不能回答。

　等到問答過程的後半部分時，安格爾直接用沉默代替了回答，智者主宰知道，這應該就是極限了。

　智者主宰很知趣的停了下來，並對安格爾輕輕道了聲謝。

　智者主宰的道謝，不僅僅謝的是安格爾回答，還感謝他讓艾達尼絲進入了這個“局”。

　因為安格爾的示好，才有艾達尼絲入局的前提。

　且每一次艾達尼絲的阻止，都給智者主宰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縱然智者主宰此時依舊無法還原晴空詩室裡的所有情況，還有很多拚圖沒有得到解答，但大體的脈絡，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概念。

　尤其是在艾達尼絲的加入後，很多智者主宰本來不敢想的想法，因為艾達尼絲的表情、眼神、以及阻止是的語氣，讓智者主宰的想法變得越來越大膽，並且一開始湊不攏的邏輯，也慢慢自洽起來。

　特別是“神秘人”的身份，安格爾不敢言說，但給了智者主宰很多細節信息，再加上艾達尼絲的“助攻”，他心中大致已經有數。

　安格爾的示好沒有白費，哪怕他的回答有限，可最後的結果是喜人的。

　所以，智者主宰也不吝道謝。

　……

　短暫的問答結束後，智者主宰暫時按捺住對“神秘人”深入思索的心情，對安格爾道:“甜蜜之夢在我的密室，你是打算現在要借，還是再等一會兒?”

　既然承諾要將甜蜜之夢借給安格爾一覽，他自然不會食言。

　再說只是借，又不是交易，智者主宰也不會心疼。

　安格爾不假思索道:“就現在吧。”

　他想要借甜蜜之夢的原因很簡單，純粹是想嘗試一下，甜蜜之夢能不能受夢海螺的影響。

　如果可以的話，說不定甜蜜之夢能成為第一個被拉入夢之曠野的神秘之物。

　而做這個實驗的速度其實很快，不需要做太多的前期準備，故而安格爾也沒有準備拖延。早點做完，也能早點了結一件心事。

　“好。”智者主宰站起身:“請跟我來。”

　其他人留在大殿裡，而安格爾則跟著智者主宰進入了他們之前待過的密室，或者說……休息室。

　安格爾本來以為智者主宰會趁著沒人的時候，繼續詢問一些問題。

　但智者主宰並沒有這麽做。

　他雖然依舊在說話，但說的內容與晴空詩室無關，而是著重在甜蜜之夢上。

　之前，智者主宰和安格爾聊過不少關於甜蜜之夢的事，從它的誕生，到如何流入智者主宰手中的，智者主宰都沒有隱瞞。

　唯一沒說的，就是甜蜜之夢如今在哪裡，以及甜蜜之夢的真正效果是什麽。

　而現在，智者主宰和安格爾所說的，便是甜蜜之夢的效果。

　“關於甜蜜之夢的負面效果，你之前已經猜出來了，的確沒錯，一旦陷入甜蜜之夢，沒有人叫醒，自己是沒辦法蘇醒的。”

　“不過，甜蜜之夢的負面效果還不止於此。”

　安格爾皺了皺眉:“還有其他負面效果?”

　智者主宰點點頭:“甜蜜之夢是美夢。而平日間，美夢易醒，但是甜蜜之夢中的美夢卻難醒。”

　“這種難醒，導致了三種負面效果。”

　“第一種，就是你所說的，需要有人叫醒你，你自己是沒辦法蘇醒的。”

　“第二種，如果在甜蜜之夢裡睡了超過一天，就算有人叫你，你也無法蘇醒了。”

　“不過，這個負面效果，只是我個人的判斷。因為我用盡所有方法，都沒法叫醒睡了超過一天的巫目鬼。”

　“而你，或者其他人，是不是有方法叫醒，那我就不知道。”

　簡單來說，就是這個負面效果還是存疑。或許有其他辦法喚醒沉睡之人，但具體是什麽辦法，智者主宰也不知道。

　暫且不論是否有辦法叫醒沉睡一天的人，單單從這個負面效果來說，其實相當考驗人性。

　因為你使用甜蜜之夢，必然要找人叫醒你，而這個人如果稍微有一點點邪惡的想法，說不定你就只有陷入永眠了。

　而且，就算是你覺得信得過的人，也不一定真的信得過。

　人心易變。

　這就和“孤獨的木屋”一樣，陷入這個木屋的人，想要離開，只能忽悠其他人代替自己陪伴木屋。而忽悠誰是最容易的呢?自然是忽悠朋友。越是至交，越會上當。

　而孤獨的木屋好歹你還能清醒著見證一切，但甜蜜之夢就不行了，一旦你睡著了，現實裡發生了什麽，你根本不知道。

　就算被友人背叛，也不知道。

　所以，甜蜜之夢的第二種負面效果，其實是相當考驗人性的。

　不過，第二種負面效果終究還有解法，第三種負面效果其實更可怕，因為——

　“第三種負面效果，是……上癮。”

　美夢就像毒藥，會讓你忘卻一切煩惱，隻願在美夢裡沉淪。

　如果你因此而上癮了，哪怕你知道美夢是毒藥，你也願意趨之若鶩，寧可沉淪也不願意蘇醒。

　而甜蜜之夢，就能讓人上癮。

　“一般來說，普通人可能使用一次或者兩次，就會上癮。”智者主宰:“而超凡者，看你的自製力，你的自製力越強，抵抗力就越大，你使用甜蜜之夢的次數就可以越多。”

　安格爾:“智者主宰目前使用了多少次?”

　智者主宰:“大概三十多次吧……目前來說，我還不至於上癮，但每使用一次，它的誘惑力就越大。或許過了百次，我也會上癮。又或者，百次我也堅持不了。”

　“而一旦上癮了，那肯定會走上一條不歸路。就算天天有人看著，也必然會有睡眠超過一天的情況，也意味著，上癮即是永眠。”

　看到安格爾露出一臉嚴肅的表情，就連眉頭也皺起來，智者主宰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過，你倒是不用太過擔心，以你的情況，使用一次兩次，肯定不會上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