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疑惑,大概只有黑伯爵能給出答案了。不過這肯定涉及到了諾亞一族的隱秘,安格爾也不好詢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自己快死了嗎?怎麽現在和黑伯爵大人結合在一起了?”
在安格爾思索著此刻應該守禮時,一旁的多克斯卻直接開口,也不管場合不顧氣氛,一股腦的將心中疑惑全部問了出來。
“還有,你現在到底是誰?是……你自己,還是黑伯爵大人?”
多克斯凝視著瓦伊的雙眸。
瓦伊本來是想要繼續譏諷幾句,或者如以往那般口嗨一下,但看著多克斯那眼神中壓抑的複雜情緒,他還是將湧到喉嚨的話重新噎了回去。
“我自然還是我。我剛才以為我要死了,但你不是看到了麽,大人把我救回來了。”瓦伊聳聳肩,一副‘誰能料到事情發展會是這樣’的表情。
多克斯:“你剛才說,你會變成傀儡?變得和艾拉一樣?這又是怎麽回事?”
瓦伊眼神亂飄:“你說那啊……只是一場誤會。”
多克斯之前連續發問,是因為情緒正上頭,如今稍微平複了些,也看出來了瓦伊回答的很敷衍,他並不想提及之前發生的事。
多克斯沉默了片刻:“這世上沒有憑空得來的好處,任何事情都有代價。那你,付出了什麽代價?”
多克斯沒有繼續糾結之前的話題,而是直接問出了最核心的疑問。
瓦伊之前“瀕死”時的話,懇切而真摯,絕不是演出來的。從那些話語中可以知道,瓦伊肯定要付出代價,而且,在此之前瓦伊認為這份代價,足以讓他徹底的消亡。
雖然現在看上去瓦伊沒有什麽變化,但這種狀態會持續多久?他還會變為他口中的“傀儡”嗎?他還有……未來嗎?
這是多克斯最關心的問題。
如果瓦伊得到的只是一時的完好,等到他們分開後,或者說,一年、兩年後,他就變成了傀儡,那又該怎麽辦?
瓦伊看著多克斯那鄭重的表情,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很想像以往那般,張口就忽悠,但瓦伊知道,多克斯聽得出他說的話是否為謊言,過去不拆穿只是一種默契與包容。
多克斯鄭重以待,他卻說謊的話,是不是太不應該了?
但要他說真話,瓦伊其實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雖然此前自家大人和他交流過一些情況,但他還是迷迷糊糊,只知道他過去的想法,可能有點太幼稚。黑伯爵用分身跟著自己後裔,的確是有所求,但也絕不是讓他們去死。
而且,沒有自家大人的授意,他也不敢說。
瓦伊既不好胡說,也說不出真相,只能沉默以對。
多克斯太了解瓦伊了,看著瓦伊那別扭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的掙扎。多克斯輕歎一聲:“我在南域的朋友很多,但其中願意追求真理的卻很少。我仍記得,當我還是流浪學徒,第一次聽到真理的意涵時,那種從心底湧起的向往與熱血,而那時給我講述的,就是你。”
“巫師之路,追尋真理,漫漫無止盡。縱然你蹉跎了多年,但我仍舊認為,只有你會和我的選擇一樣。”
“你有自己的顧慮,我能理解,我不會再問。”
“可在追求真理這條路上,我不會停下,也願你能一直在。”
多克斯的這番話,是剖析內心後的自白,也是他的真情流露。他為何在意瓦伊的未來,因為追求真理這條路,注定是孤獨的,若是能有一位摯友陪伴,哪怕只是一小段路,那也是一種幸運。
而他們現在甚至連踏上真理之路的資格都沒有,在這個時候,他們之中若是有人就掉了隊,那會是莫大的遺憾。
瓦伊大概也沒想到,多克斯會在這個時候,用如此鄭重的語氣說出這番話。
瓦伊一直覺得,自己的要求其實很低,屬於巫師界罕有的低欲人群。
他也認為,沒有人會對自己有什麽期望,更不會有什麽高標準的要求。
帶著這樣心安理得的想法,瓦伊每天都在百無聊賴的混日子。但他自己覺得,就真的是真相嗎?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又是什麽?
在那段混日子的時光裡,瓦伊偶爾會去到美索米亞的最高點,在那座被稱為“永恆之山”的頂端,眺望著遠方。
他為何會去那裡,心裡又在想什麽,瓦伊已經不記得了,或者說,他自己刻意忘記了。
但此時此刻,聽到多克斯的話,他好像隱約看到了那些被遺忘的記憶。
他在永恆之山頂端,不會去思考佔卜店的事,也不會去想著八卦雜志,他想的是自己。
想的是真我,是本我,以及那隻存在遙想中的超我。
他也是有想過未來的,只是……
在瓦伊沉浸於自我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冷哼。
“你這番話遲了幾十年。”這聲音是從瓦伊身上發出來的,但並不是瓦伊說的。
如此語氣,只有一個人……黑伯爵!
黑伯爵在說出這番話後,便從瓦伊的臉上飛了出來,重新粘在之前的石板上。
而瓦伊的鼻子位置,則多了一個黑幽幽的窟漏。
黑伯爵緩緩浮在半空中,鼻孔的位置對準的是多克斯:“你如果早幾十年說這番話,他或許已經成為正式巫師了。不過,還好現在也不算晚。”
黑伯爵懟了多克斯幾句,轉頭望向瓦伊。
“雖然我不認為,多克斯這小子有能力踏上真理之路,但他有句話倒是說的很對,你是有機會走上追尋真理的道路的。”
“你還打算如此蹉跎下去嗎?”
瓦伊沒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卻比之前多了一抹亮光。
他以前的自以為,其實都錯了。多克斯還對他有期待,只是一直緘口不言,默默等待;黑伯爵對他也有期待,要不然黑伯爵早就離開了,不至於陪著他蹉跎多年。
被期待的感覺,其實也是一種責任與負擔。雖然有點麻煩,但瓦伊現在,已經有勇氣,願意背負這樣的麻煩。
雖然瓦伊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黑伯爵輕嗤一聲,算是認可了瓦伊。
確定瓦伊的意願後,黑伯爵才繼續道:“告訴他吧,雖然這是諾亞一族的秘密,但知道的終歸會知道。”
“……就像是某人,如果我不說,他回去問導師,或者問我那老朋友,還是會知道。”
不用黑伯爵點名,眾人都知道,這個“某人”指的肯定是安格爾。
安格爾的確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他畢竟還沒有施行,提前對他苛責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喂!!
安格爾心中在吐槽,但臉上卻是鎮定自若,一副完全沒聽懂黑伯爵話的樣子,仿佛置身事外與此無關。
黑伯爵同意了瓦伊的講述,瓦伊算是松了一口氣,他也不想隱瞞自己的摯友。
然而,隔了很久,瓦伊也沒有開口。
在眾人疑惑的看著瓦伊時,瓦伊才有些不知所措的對黑伯爵道:“大人,我,我其實,我剛才也沒怎麽聽懂。”
眾人:“……”
黑伯爵本來已經做好了瓦伊講述完畢,然後自己再開一波嘲諷的打算,可現在已經沒什麽心情了。
冷哼一聲,黑伯爵還是接過了瓦伊的話,親自做出了解釋。
……
隨著黑伯爵的講述,眾人也算是明白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瓦伊能抵擋住古奧之眸的死亡,其實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便是“獻祭”了自己的天賦,死亡嗅覺。
說是“獻祭”,只是為了好理解。實際上,是瓦伊將諾亞血脈裡遺傳的死亡嗅覺,作為代價交換,抵擋了古奧之眸那一擊。
做出這個抉擇之後,瓦伊其實就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路。
要麽甘於平凡,要麽就和艾拉姐一樣,讓黑伯爵大人的分身附體,成為一具傀儡。
然而,讓瓦伊沒想到的是,他連選擇的權利也沒有。因為,古奧之眸的死光太過恐怖,就算他獻祭了天賦,依舊沒有徹底抵擋住死光,只是勉強撿回一條命。
當他以瀕死的狀態下台,且治療術對他沒有效果時,瓦伊的選擇就變成了:要麽死,要麽讓黑伯爵附身。
二者之間,瓦伊選擇了讓黑伯爵附身。縱然變成活死人一般的“傀儡”,也比徹底消散來得好。
至於說瓦伊最後為何沒有變成“傀儡”?這個就要從一個“陰謀論”開始說起了。
很多人一直都很疑惑,黑伯爵為何會將分身放在諾亞後裔身邊。一開始有兩種猜測,一方認為黑伯爵是為了保護後裔,另一方則覺得黑伯爵另有所圖。
從黑伯爵的行徑來看,他的分身,在保護後裔的次數上非常的多。所以,諾亞後裔都偏向前者。
什麽時候,風向變了呢?
當連續有數位諾亞後裔因為冒險進入遺跡而死亡,結果黑伯爵分身操控他們屍體回歸家族時,謠言開始甚囂塵上。
黑伯爵分身的確很建議後裔去各個遺跡探索冒險,但黑伯爵更多的是希望後裔能成長起來,但卻被傳成了……不安好心。
自此之後,很多諾亞後裔都開始對黑伯爵分身警惕起來,“宅男宅女”之風,開始在諾亞後裔裡盛行起來。
但諾亞後裔中,其實也有真心熱愛探索未知的人,他們雖然對黑伯爵警惕,但這並不能阻止他們去築夢遠方。
其中就有瓦伊的親姐姐,艾拉。
曾經的瓦伊,也受到其姐姐艾拉的影響,鍾愛探尋未知之地,這才有了和多克斯的交際並成為了一生摯友。
可有一天,艾拉返回了家族,瓦伊看到她時,發現艾拉呆呆傻傻,已經不會說話。宛如傀儡一般,被黑伯爵操控著……
瓦伊這時才明白,同儕對黑伯爵的警惕是對的。
於是,從那日開始,瓦伊也按捺住了心中的真正所求,開始“宅”了起來。
幾十年轉眼而過,就來到了今日。
在這期間,瓦伊也試探著詢問過黑伯爵,而黑伯爵給出的答案果如其他人所猜測的那般:附身。
黑伯爵將獻祭天賦,然後分身附體的情況說了出來……艾拉就是走了這一步。
黑伯爵隻說了緣由,並沒有說結論。
這就讓瓦伊誤會了,一旦被附身之後,他將不再是他。他的意識將死去,成為一個只剩下肉身的活死人傀儡。
這才有了剛才瓦伊流著淚大聲說出的一番“遺言”。
以上,便是黑伯爵所述的所有內容。
其中簡略了很多事,包括血脈遺傳的天賦為何能獻祭,以及為何從黑伯爵的語氣中聽出鼓勵獻祭的味道?
這或許是涉及到了諾亞家族的秘密,黑伯爵刻意回避了這些細節。但這也不算太關鍵,因為獻祭天賦與否,最終不是黑伯爵做的決定,而是諾亞後裔的選擇。
黑伯爵更像是見證者、旁觀者。
“為何瓦伊最後並沒有死?也沒有變成活死人傀儡?”黑伯爵到最後也沒有解釋這兩個問題,只是言說一切都是“謠言”,這讓多克斯忍不住再次問道。
黑伯爵:“他本來就不會死,我的分身附體,只會讓他重新獲得過往的天賦,不會讓他死,更不會讓他變成活死人傀儡。”
這時,瓦伊也解釋道:“大人說的沒錯,我以前誤會大人了。”
多克斯:“那你的姐姐艾拉……”
瓦伊弱弱的揮了揮手:“艾拉姐其實沒死。”
沒死?那你剛才的大哭大叫是在做什麽?
多克斯看著態度360度轉變的瓦伊,還是有些難以置信。若非他對瓦伊很了解,確認眼前人不是其他人扮演的,就是瓦伊,否則他真的懷疑一切都是黑伯爵演的戲。
“具體情況我還不了解,但大人已經明確的告訴我,艾拉姐並沒有死。”瓦伊再次解釋道,他相信黑伯爵的話,起碼這件事上,黑伯爵沒有理由去欺騙自己。
黑伯爵也適時開口道:“他的姐姐艾拉,身邊跟著的是我的舌頭。自從我的舌頭附身之後,艾拉就很少說話,大概是心理別扭,一直沒有走出陰影。”
瓦伊這時也證明了黑伯爵的話,艾拉身邊跟著的黑伯爵分身,就是舌頭。
眾人稍微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的舌頭獻祭,換上了一個別人的舌頭,還是無法自控的舌頭,想想還挺惡心的。
更何況,艾拉一介女巫,換上異性的舌頭,大概率會有心理陰影。
然而,他們其實都想錯了。
黑伯爵沒有告訴他們的是,舌頭的能力其實與“說話”有關。
可以理解成,說好事不靈,說壞事一說一個準。
黑伯爵的分身,並不是每一個性格都像鼻子這般穩重,更偏向本體性格。舌頭的性格就是例外,有點跳脫,而且特別嘴賤,總喜歡說一些讓人倒霉的事。
以前,艾拉自己有天賦能力的時候,不會故意說“壞事”,所以還很正常。
但艾拉獻祭了自己的天賦,黑伯爵的舌頭附體,縱然天賦一點點回來了,可舌頭那嘴賤的情況卻沒有改變。
艾拉為了避免舌頭嘴賤,傷害到了周圍的人,索性離群獨居,返回家族也一聲不吭,哪怕瓦伊來見她,她也忍住不發聲。
這其實是為了保護瓦伊。
但瓦伊卻誤會,艾拉變成了傀儡活死人。
可以說,這裡面是一層層的誤會疊加。
對此,黑伯爵其實心知肚明,但他並沒有做任何干涉,也沒有作解釋。
黑伯爵的附身,並不是沒有所求,他所求的是自己的超脫。至於具體怎麽操作,這是隱秘,黑伯爵不會外傳的。
但可以說的是,他對這些後裔有所求,可不會真的坑殺他們。哪怕黑伯爵真的超脫,成為了傳奇,對這些後裔的傷害也不會太大,更不會坑殺了他們。甚至,傳奇之後還能反哺於他們,總體來看,是一件有利有弊,但利遠遠大於弊的好事。
而附身的對象,黑伯爵是有挑選的,那些有潛力的,且願意在生死之間突破的,才是真正值得附身的。
如果你一直宅著,躲避未知,遮蔽前路,那還是讓這類人繼續誤會著好。
於是諾亞一族現在就分隔成了兩批人:一批是已經被附身,他們知道一切,但他們不會外傳真相;另一批,則是不知道真相,通過“宅”的手段躲避的謠言深信者。
曾經瓦伊也是後者,這一次的決鬥,卻是逼著他,來到了前者的隊伍。
也算是打開了他的新世界大門。
這也是為何黑伯爵偏偏要讓瓦伊去決鬥的原因,從第一場決鬥,黑伯爵就看出來了,瓦伊的銳性其實並沒有徹底消失,他的潛力還在,他的決斷力也還在。所以,黑伯爵給了瓦伊一次機會,生死之間做一次抉擇。
然而黑伯爵也沒料到,對面這麽狠,古奧之眸都上了,瓦伊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要麽死,要麽被附身。
在這種情況下,瓦伊不得不選擇了被附身,畢竟諾亞一族培養了他,他也願意“死”前做一點回報。
但結果是瓦伊沒想到的。
被附身並不是死,而是另一段旅程的開端。
雖然瓦伊更多的是被迫選擇了附身,但終歸是走上了這條路。這或許也算一種……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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