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不幸被蕭岩一語言中,後梁宮中的幾位太醫奉旨去為蕭蛾把脈診候之後,所下結論俱都驚人的相同:公主不但已失身於人,依脈象觀之,似還有孕在身。
太醫帶來的診候結果像一道劈雷直接劈在了蕭巋的心口。他瞠目結舌地呆坐在大殿中,半天也沒回過神來:一個年歲尚不滿十四歲的小姑娘,不但失去了女兒家最珍貴的貞節,而且肚腹內還懷上了不知是誰的野種。縱使沒有隋朝來國中提親這回事,單是這一消息傳將出去,叫他如何再面對朝中文武呢?
蕭巋獨自坐在大殿當中,腦子裡一片空白。正在這時,大殿的角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清脆的童音,向守在殿門外的宦者吩咐道:“你去代我向父王通稟一聲,就說我有要緊的事要求見他老人家。”
“小王子,國主他......”守門的宦者和顏悅色地正欲向來人解說些什麽,蕭巋已開口攔住了他。
“門外來的是禹兒嗎,傳他進殿來吧。”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響,從大殿角門外走進來一位年紀只在六七歲的孩童,頭戴一頂遠遊冠,身著淺黃色錦袍,粉嘟嘟的一張小臉上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透著股子機靈勁兒,令人一見就心生歡喜。
“孩兒蕭禹,給父王請安。”小孩進得殿來,走至階前,有模有樣地躬身向蕭巋深施一禮,口中說道。
“你不在宮中跟著先生溫書,卻無端地跑到大殿來向為父請安,可是有什麽話要對為父說嗎?”蕭巋用慈愛的目光望著蕭禹,問話的語氣卻十分嚴厲。
“只因孩兒今日在宮中撞見了一件怪事,心中多有不解,故而進殿來向父王討教。”蕭禹奶聲奶氣地答道。
蕭氏一門最重讀書學問,聽說兒子是特地跑來向自己討教問題的,蕭巋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放緩語氣,探身問道:“你不妨說來聽聽,宮中出了什麽樣的怪事,會令你心有不解呀?”
“孩兒今日一早去給母妃請安,回來路過瑤華宮時,見有三五位太醫聚集於宮門之外,孩兒因知這瑤華宮原是已故張氏王妃的居住,空置多年,忽然見這許多位太醫聚集於此,遂心生好奇,悄悄地繞至角門,溜進瑤華宮去一探究竟。”蕭禹一五一十地從頭講道。
“你這孩子,就是恁過頑皮,一座空置已久的宮室有什麽好進的?”蕭巋聽到此處,忍不住伸手點著兒子的鼻子申斥道。
“兒子下回再不敢了。只是兒子今天在瑤華宮中撞見了一件十分蹊蹺的事,說不準父王聽了,也會對這件事感興趣的。”蕭禹眨了眨水汪汪的兩隻大眼睛,煞有介事地說道。
“張氏生前信佛,瑤華宮裡現仍供有佛像,難不成你還會在宮裡撞見了鬼怪不成?”蕭巋繃著臉,反問兒子道。
“鬼怪倒是並沒見著,只是兒子在瑤華宮的正殿裡卻撞見了一位和張王妃相貌極為類似的小姐姐。並且,並且......”蕭禹說著,不知為何害起羞,囁嚅著不肯往下說下去了。
蕭蛾的生母張氏王妃在生下她的第二年就得病亡故了,蕭巋為懷念她,命宮中畫師繪製了她的肖像懸於瑤華宮正殿,每逢清明、中元等日,都會命在宮中居住的所有王子、公主前往瑤華宮面向張氏畫像行祭禮,因此,聽蕭禹說起今日悄悄溜進瑤華宮,在正殿裡撞見了和其母長相相像的蕭蛾,蕭巋並沒感到有什麽意外,輕歎了口氣,向兒子解釋道:“她也是一位你從沒見過面的姐姐,原系張氏所生,此番接她回為父身邊住,暫且將她安頓到了瑤華宮住。怎麽,你沒有招惹到她吧?”
“招惹倒沒有,不過孩兒鹵莽,卻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蕭禹仍覺難以啟齒,向父親說出真相。
“姐弟之間,有什麽好遮遮掩掩,難以說出口的事?從速說來我聽。”蕭巋不耐煩見兒子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輕喝他道。
“請父王恕罪,孩兒無意之間在瑤華宮正殿外窺見了姐姐更衣......還有,姐姐在向自己身上扎針......”蕭禹深埋下頭,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怯怯地說道。
“既是無意中撞見,有什麽好難為情的?只是你方才說什麽,她向自己身上扎針?”
“確是如此,兒子瞧得十分真切,殿裡的小姐姐當時背對著窗外,手撚銀針,扎進了背後這個地方。”蕭禹邊說邊用手向自己的尾椎骨上方的位置比劃了一下,“兒子無意中撞見此場景,嚇得轉身就跑出了瑤華宮, 可是,待出宮後才想到,既是已有這許多位太醫來到瑤華宮門外為她診治病情,這位小姐姐為何還要自己扎針呢?再到後來,孩兒經多方打聽,才得知幾位太醫齊聚瑤華宮,並非是為治病,而是專門為宮裡的這位小姐姐把脈診候來的。孩兒就更加糊塗了,既是尋常的把脈診候,這位小姐姐為何要在太醫把脈前往自己身上扎針呢?孩兒常聽父王教誨:宮中無小事,因擔心宮中發生變故,特來稟報父王得知。”
蕭巋意外地從六歲的小兒子蕭禹口中得知,蕭蛾曾在太醫為她把脈診候前往自己身上扎針,雖然他也不清楚這位失散多年的女兒做出這種奇怪的舉動是為了什麽,可心中不由得對幾位太醫報來的關於蕭蛾已懷有身孕的診候結果產生了懷疑,不動聲色地打發走了蕭禹,當即傳命宮中負責替妃嬪接生的穩婆,重新驗看蕭蛾的身子,以和太醫把脈診候的結果相互印證,最終確定蕭蛾是否仍是處子之身。
當日晚間,奉旨驗看蕭蛾身子的幾位穩婆來向蕭巋回報:公主冰清玉潔,仍是完整的女兒之身。
蕭巋得報後仍覺放心不下,於次日再次傳召太醫入宮為蕭蛾把脈診視,結果太醫們皆異常驚詫地發現,僅僅隔了不到十二個時辰,蕭蛾的脈象就出現了與昨日截然不同的變化,喜脈竟神奇地消失了。
這個女孩兒這多年寄養在外,不知得了什麽奇遇,居然能用針灸之法改變自己的脈象!
蕭巋在從眾太醫口中獲知確切的消息後,心下暗自嗟歎,卻也深為自己感到慶幸:無論如何,與隋朝的這門親事算是可以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