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晟多日未到楊廣府上授業,也想趁著今日無事,給楊廣補補課,便點頭答應了。
丁三兒聽楊廣話中流露出的意思,分明是默許了要讓新來的大廚來操持這頓晌後飯,忍不住強梗著脖子叫道:“王爺,今天的生炙羊腿,我已按您的吩咐事先抹上了鹽,醃著呢,我瞧著新來的那小子未必做得來……”
到了這時,楊廣才咂嘛出些滋味來:丁三兒這是存心和謝諷較勁兒爭寵呢。
“行了,行了,今天這頓飯就由你和謝諷兩個共同操持,每人各做一道主菜。速速退下吧。”楊廣極不耐煩地衝丁三兒揮了揮手,示意他快走。
李淵坐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瞧著丁三兒前來和謝諷爭風吃醋,眼見丁三兒被楊廣半哄半趕地轟出了寢殿,他忙推說自己要如廁,緊跟著丁三兒走出了寢殿。
“王爺,依你之見,朝廷會給處羅喉一個怎樣的答覆呢?”長孫晟主動將話題拉了回來,擺出師父考校學生的架勢問楊廣道。
楊廣看著李淵緊跟著丁三兒走了出去,仍在尋思著他會不會私下裡找到丁三兒,要他從旁監視謝諷,冷不丁被長孫晟這麽一問,顧不得細想,即脫口答道:“要我大隋再像前朝那樣對突厥俯首、屈事,我想父皇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這個自然。然而殿下方才沒聽明白,我問的是眼下應該如何答覆處羅喉?”長孫晟笑眯眯地繼續問道。
該怎麽答覆處羅喉,自己方才不是說得清清楚楚嗎?楊廣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到了與長孫晟的對話上面,靈機一動,反問長孫晟道:“先生莫非早已向父皇獻上了良策?小王不敢妄議朝廷政務,還請先生明示。”
長孫晟撚須一笑,隻淡淡地吐出了四個字:“不予答覆。”
不予答覆?!這算什麽答覆啊!楊廣感到困惑不解。
長孫晟向鮮於羅擺擺手,示意他退下,這才對楊廣解釋道:“誠如殿下所說,我於昨日進宮已當面向皇上建言,目下不宜給處羅喉父子一個明確的答覆,並且皇上也已采納了我的進言。殿下請想,我大隋較之前周而言,是延續前朝呢,還是另立新朝?顯然是另立新朝,這樣一來,大隋與突厥之關系如何界定、劃分自和前朝無關。處羅喉日前向朝廷呈上之國書中,卻要我大隋承前朝成例,對其稱兒獻貢,豈不是滿紙荒唐之言嗎?我朝廷對此不予答覆,既可向其表明我大隋對待突厥與前朝截然不同的立場和態度,也可為將來的整軍備戰留下更加充足的時間,同時還為離間其各部落預留下了空間。不瞞殿下說,我今天此來,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而來的。昨日在武德殿中,皇上親口對我說起,晉王既任並州總管,早晚要出鎮北境,與突厥多打交道的,你不妨去問他一問,該如何對待突厥?所以,我方才才有此問。”
楊廣今天已是第二次聽到有人談起自己即將要出鎮並州的消息了,可不知因為什麽,他此刻聽長孫晟說起,父皇楊堅命長孫晟來考問自已,如何對待突厥,卻全然不似早晨聽虞孝仁向自己透露即將開府建衙時那樣興奮和喜悅,反倒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份沉重的壓力。
他用心體會著長孫晟給出的“不予答覆”這個正解,越想越覺得長孫晟所說極為有理:不予答覆,在尋常聽來,既可理解為不屑答覆,否定的答覆,也可解釋為還未曾答覆,這樣就可令遣使逞強的突厥沙缽略可汗心中狐疑不定,從而避免了因直接拒絕其要求而激怒他,
從而導致北境立時重燃戰火的可能,的確稱得上是一著妙棋。 楊廣猶沉浸在對長孫晟向父皇楊堅獻上的應對突厥之良策的細細品味當中,就見李淵施施然回到了殿內,衝自己說道:“我方才在殿外,怎麽瞅著新來的謝大廚已烹好了菜肴,正候著呢。王爺,可以用飯了吧。”
楊廣想不到謝諷如此迅速地便準備好了飯菜,隻好傳命下去,在正殿之中設下三副幾案,陪著長孫晟挪往正殿用飯。
可是,待楊廣陪著長孫晟,和李淵三人走進前院的正殿時,迎面只看到殿內的三副幾案上赫然擺放著三隻烤得金黃焦爛的羊腿, 除此之外,再無別種菜肴。
這烤羊腿不是丁三兒最拿手的菜式嗎?方才在寢殿時還聽他說起過,今天的晌後飯他為自己準備了烤羊腿這道菜,怎麽不見謝諷做的菜擺在哪裡?
楊廣心中狐疑,當著長孫晟和李淵二人的面兒,又不便傳謝諷當面來問,便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招呼長孫晟落了座,提鼻一嗅,但覺一股肉香撲鼻而來,笑著對長孫晟說道:“請先生嘗嘗,看這道生炙羊腿的滋味如何?”
長孫晟不明就裡,淨過手,撕開一塊羊腿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著,連連點頭讚道:“唔,外焦裡嫩,鹹香酥脆,堪稱美味啊。王爺,我瞧著這道生炙羊腿的做法和突厥人的吃法頗為相似,都是拿整條的羊腿生烤著吃,只不過,這條羊腿上在上架烤前抹了鹽,好像還有別的調料,不同於突厥人都是現蘸著鹽來吃。”
他話音未落,丁三兒不知從什麽地方突然冒了出來,異常熱情地替楊廣向長孫晟解說道:“將軍不愧為識味之人,方才所說一絲不差。我所做這道生炙羊腿,原來的做法和突厥人相同,都是不蘸鹽的,可我家王爺吃著不慣,特地叮囑我要在生炙前先抹上鹽。今天我不只在羊腿上抹上了鹽,還嘗試著抹上了一層秘製醬料,將軍吃著可還受用?”
楊廣不見謝諷的人影,只見丁三兒渾不似往常那般本分、規矩,衝著長孫晟嘮叨個沒完,心下詫異,禁不住舉箸也夾起塊羊腿,放入口中,但覺鹹淡相宜、脆嫩適中,與丁三兒往日所做絕不止天壤之別,不由得暗暗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