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的北側是一片花圃,裡面栽植著各式各樣的奇異花草,不僅吸引來了眾多的蜜蜂、蝴蝶采食花蜜,也吸得不少鳥兒飛來捉食蟲子、花籽。
張須陀這一箭瞄準花圃上空的鳥群直射過去,在場諸人的目光順著羽箭飛行軌跡望去,半空中似乎有一隻鳥中箭,被箭頭貫穿了身體,隨著箭直墜落入了花圃之中。
“好箭法。”鮮於羅歡呼著立馬衝了過去,撿拾箭枝。
楊廣也被張須陀一箭射落飛鳥給驚呆了,心中暗歎:怪不得李淵會派張須陀整天像個尾巴似地跟在自己身後,原來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
被楊廣唆使著與張須陀比試箭法的染乾的表現,同樣令楊廣感到吃驚:他一看到張須陀一箭命中飛鳥,撂下一句“我輸了”,掉頭就走,全然不似方才那般爭強好勝了。
楊廣向前追了兩步,想要留下染乾,可染乾這回再也沒有半點猶豫,撒開腿,像陣風似地轉眼之間即跑得無影無蹤了。
楊廣無奈,轉身來到張須陀面前,抬起拳,重重在他胸前擂了一拳,咬著牙誇讚他道:“箭法不錯嘛,你是跟誰學的,還有什麽本領?”
張須陀一挺胸,響亮地答道:“回王爺的話,小的方才這一箭純屬僥幸射中,不足為憑。”
楊廣聽他分明不願向自己報出師門,且口口聲聲謙稱自己剛才那一箭是偶然射中半空中的飛鳥,冷笑一聲,心想:你小子甭得意得太早,早晚有一天我會叫你栽個大跟頭,以解我心頭之氣。
正在這時,突然聽到花圃方向傳來鮮於羅殺豬樣的嚎叫:“你放了我吧,這箭真不是我射的呀。要是不信的話,王爺現就在府門外,咱們一同去見王爺為我作證。”
緊跟著就聽到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呸了一聲,高聲罵道:“老夫這株木芍藥今年好不容易才開了一回花,叫你這一箭連花帶葉給射得花散葉落。鮮於羅,甭以為你整日跟在王爺身邊,老夫就不敢治你,惹惱了我,剁下你的一隻手來,你信不信?”
楊廣聽這人說話好大的口氣,不禁皺了皺眉頭,抬高聲調衝花圃方向問道:“誰在那裡?本王在此,出來說話。鮮於羅,跑去撿上箭也這般不利索,真是個廢物!”
許是聽到楊廣果真在府門外等著的緣故,稍頃,就見一位彎腰陀背的乾巴老頭兒拎著鮮於羅的一隻耳朵,將他連扯帶拖地拉出了花圃。在老頭兒和鮮於羅的身後,還跟著位十七八歲的年輕後生,頭戴璞頭,身著黃衫,不住地在幫鮮於羅向老頭兒求著情:“老人家,你看他兩手空空,身上既沒挎著弓,也沒攜有箭,多半您真是誤會他了。”
說話間,三個人連拉帶扯地已走近了楊廣和張須陀。陀背老頭兒一眼望見手中拎著那把三石強弓的張須陀,立馬放開鮮於羅,手指張須陀,向楊廣大聲央求道:“請王爺做主,重治此人毀花之罪。”
楊廣此時隻對張須陀方才那一箭是否真射落了飛鳥感興趣,橫了陀背老頭兒一眼,沒有搭理他,徑直向捂著耳朵站在老頭兒身後的鮮於羅問道:“怎麽樣,找到了那枝箭沒有啊?快拿來我看。”
鮮於羅顯然是被那陀背老頭兒給擰怕了,在身後偷偷指了指陀背老頭兒,衝楊廣點了點頭。
跟在二人身後的那名年輕後生手捧著一枝羽箭走至楊廣面前,躬身一揖,說道:“少府監細作署丞何稠見過晉王殿下。殿下請看,這就是方才掉落到花圃裡,砸落了江先生所植木芍藥的那枝箭。
端的一手好箭法,一箭射穿了這隻麻雀的身子。” 楊廣聽到年輕後生自報家門,居然還是少府監的一個小官兒,撩起眼皮打量他一眼,見這何稠長得細眉細目,白淨面皮,好似個女人模樣,也未多在意,隻向他捧在雙手之中的那枝羽箭望去,果然見箭頭上猶有一隻帶血的麻雀橫貫其上,這隻可憐的麻雀身上還沾有兩片粉色的花瓣兒。
張須陀方才那一箭不過是射中飛在空中的麻雀,墜入花圃,砸落了一枝花兒而已,這個陀背老頭兒竟然敢當著自己的面兒打罵自己的貼身護衛?今天不知是什麽日子,染乾、張須陀,還有這個陀背老頭兒,牛人都叫自己給碰著了。
他本想開口申斥陀背老頭兒兩句,順便問問他的來歷、姓名,可話到嘴邊,陡地想起今兒一早,自己心血來潮鬧出的為兩名侍女改名的惡作劇中,自己竟不知蕭蕭、瑟瑟這兩個名字原是穿越前楊廣為兩名侍女起下的,以至差點兒穿了幫。爾今站在面前的這個陀背老頭兒既然敢對鮮於羅動手打罵, 應該也大有來歷,自己還是莫要鹵莽行事,待私下問過鮮於羅,打聽清楚了,再與他理論才是。
“何稠,你一個少府監的吏員,不在自己衙門裡呆著,一大早地跑到我府中的花圃來做什麽?”楊廣一邊揮手示意張須陀和鮮於羅隨他回府,一邊隨口向何稠問道。
“回王爺的話。”何稠立馬湊至楊廣面前,滿臉堆笑地答道,“小吏自幼便對營造之事極感興趣,晉京任職以後,常常聽人說起,王爺府中的這位江先生不但種得一手好花草,而且精通園藝營造,故而今日專來向他討教一二。”
“哦?”敢情自己這座晉王府中還真是藏龍臥虎,各種各樣的能人都有啊,楊廣盯了陀背老頭兒一眼,沒再多問,轉身便要進府。
“王爺就這麽走了?”那陀背老頭兒卻不依不饒起來,邁步攔在楊廣身前,理直氣壯地詰問道,“這株木芍藥可是去年娘娘駕臨王府時,親口叮囑老夫好生栽植的。今年初次開花,就這麽著毀了,倘若娘娘過幾天問起,倒叫老夫如何向娘娘交待呀?”
“一株花的事,有什麽打緊的?”楊廣聽這陀背老頭在自己面前一口一個老夫的自稱,心中惱他無禮,以魚讚王府大管家的身份,尚且當著自己的面兒隻敢自稱是老兒,這陀背老頭的身份難道要高過魚讚?
“萬一母后日後真的問起,就由本王向她老人家解釋個中原委,用不著你來費心了。”楊廣冷冷地撂下這句話,帶著張須陀、鮮於羅撇下陀背老頭兒和何稠二人,徑直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