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采納了王韶的建議,派出六百裡驛傳趕回長安,向隋高祖楊堅先行稟報東突厥沙缽略可汗攝圖已駐蹕並州,擬親赴長安朝見的訊息,以便朝廷提前有所準備。然而,他卻沒想到,父皇楊堅及朝中眾臣得到攝圖親赴長安朝見的消息的同時,隱藏在長安城中的各路反隋勢力也獲得了這一訊息,並且開始著手阻撓攝圖前往長安了。
舒國公劉魴自兩年前受隱匿在長安的南陳秘密諜報機關——雁巢副首領關自在的脅迫,設法買通天牢的獄卒,逼死了在返回南陳途中意外被楊素擒獲的雁巢中兩大護法之一的蕭無垢後,就不得不中斷了他的蟄伏生涯,變得重新活躍起來。
從劉魴的真心來說,他並不甘於受關自心的擺布,可始終沒有勇氣邁出和南陳朝廷一刀兩斷的關鍵一步。正是從關自在先是安排隸屬於雁巢的殺手張仲堅在他身邊,令他險些暴露反隋複周的真正面目,繼而又把他當做槍使,要他冒著誅滅九族的風險逼死了天牢裡的蕭無垢這些舉動中,劉魴深切地感受到了首鼠兩端的日子並不好過。
若說他是南陳朝廷安插在隋都長安的一名臥底,著實有些冤枉了他。劉魴實則更看重通過反隋複周來達到他再次回到朝廷中樞,參掌朝政的目的,南陳朝廷及其秘密諜報機關雁巢不過是劉魴為實現其個人野心欲加利用的勢力之一。然而,通過開隨以來的種種接觸,他卻越來越察覺到自己反倒淪落成了南陳朝廷和那個不識其廬山真面目的關自在用以對付隋朝的一枚棋子,並且是一枚隨時都有可能拋舍開的棄子。這令劉魴感到如芒在背,渾身不自在。
好在開皇元年間與他締結反隋同盟的英國公宇文忻在突厥重兵壓境的危急時刻受到了隋帝楊堅的重新起用,而且很快就趁突厥沙缽略主力大軍西征阿波的機會,率軍攻佔雲州,立下了大功,令楊堅開始對北周留下的這些前朝宿將有了新的看法,同時,也使得劉魴驚喜地看到了複辟北周皇朝的一線希望。
在開皇二年間,已身為突厥可賀敦的前朝千金公主宇文般若強擄前朝宗室宇文閱至突厥境內,並派人在長安及關中一帶散布謠言,欲圖複辟之際,劉魴也曾蠢蠢欲動,會同兩位盟友梁士彥和宇文忻向關外派出心腹聯絡宇文般若,欲和她裡應外合,舉兵複辟。
未曾料想,鎮守河北的晉王楊廣不久就探聽到了宇文閱在突厥境內的藏身之處,並親自率軍出關奔襲元尼那山,使得宇文般若背著其夫攝圖,另起爐灶反隋複辟的計劃提前被攝圖察知,導致突厥斬殺宇文閱,再次發兵南下攻隋,劉魴一夥的計劃也因此而被迫擱淺了下來。
由於南陳新老皇帝政權交替之時,發生了始興王陳叔陵斫傷其兄長,南陳太子陳叔寶的意外事件,使得南陳後主陳叔寶繼位以後,主動向隋朝示好,南北兩朝的關系有所緩和,也在客觀上造成了南陳布設於隋都長安的雁巢等隱秘力量暫時歸於沉寂,蟄伏不動。這樣一來,劉魴一夥為實現其反隋複周計劃欲借助的南北兩大外援一時間都指望不上了。
經劉魴、梁士彥和宇文忻三人秘密會商決定,及時收手,盡最大限度地騙取隋帝楊堅的信任,攫取軍權,伺機而動。
這一等又等了一年多的時間,其間宇文忻雖因雲州戰功被賦予了右領軍大將軍的實權,統領兩萬禁軍,然則其上有太子楊勇鉗製,下有獨孤皇后的同胞兄弟獨孤陀擔任右領軍將軍,對宇文忻行使軍權形成了很大程度的妨礙和掣肘,使得可供宇文忻直接調遣的禁軍人數尚不到一萬人,要想單憑這不足一萬人在長安城中打起反隋複周的旗號,是遠遠不夠的。
直到前不久,因朝廷詔命由楊廣治下的河北道行台負責籌措朝廷頒贈給突厥的恩賞,激起了河北民變,皇帝楊堅忽然起意,欲重新起用素有前朝第一宿將——盛國公梁士彥,擬任命梁士彥為潞州刺史,借助他在河北、關東一帶享有的威望,協助楊廣順利地完成籌糧使命。宮中的消息傳至劉魴和宇文忻二人耳中,如同給這兩位打了一劑強心針一般,刺激得兩人立馬找到梁士彥府上和他協商重新舉事之事。
劉魴和宇文忻之所以才一聽到皇帝有起用梁士彥為潞州刺史的傳言,就變得如此興奮難安,起因多半在於潞州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 倘若梁士彥出任潞州刺史,將潞州的軍政大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裡,那麽三人的反隋同盟不僅在隋都長安,甚至關中地區之外平添了一支上萬人的軍隊,更為重要的是,這無異於在三人反隋同盟和前朝千金公主宇文般若之間開通了一條能夠保持密切聯系的聯絡通道,為南北呼應,共同舉事反隋複辟提供了一個絕佳時機。
更令劉魴和宇文忻感到興奮不已的是,梁士彥還給他二人帶來了另一個好消息:他日前已派人和在萬善尼寺出家的前朝皇后司馬珞取得了聯系,探知司馬珞因深恨獨孤後強逼她改嫁唐國公李淵,想通過梁士彥聯絡開隋之前已投奔南陳,如今被南陳封為隨國公的父親司馬消難,伺機反隋。
同一天內,一度斷了線的南北兩條外援通道竟神奇地都有了恢復暢通的希望,如何能叫劉魴和宇文忻不喜出望外?
然而,好景不長,由於張衡向楊廣獻策,采用募捐的辦法很快從河北一帶的世家豪右手中籌得了糧帛,平息了民變,梁士彥出任潞州刺史的詔命遲遲未下,眼看著化做了泡影。就在此時,且從宮內傳出了突厥沙缽略可汗攝圖親赴長安朝見大隋天子的消息,使得剛剛出現在劉魴等人面前的一絲北聯突厥,反隋複周的曙光又變得前景黯淡了。
得知攝圖親赴長安朝見消息的當日傍晚,劉魴正心煩意亂地獨自在自家庭院中背著雙手來來回回地踱著步,突聽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別經年,舒國公無恙乎?”
劉魴聞聲轉身看去,不由得接連倒退了幾步,驚叫出聲道:“怎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