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京兆尹蘇威接到屈突通來宣的聖旨後,絲毫不敢大意,立即調集所有的差役在長安城中展開了大搜捕,可是一連三天過去了,卻一無所獲。
花姑和赤髯少年就仿佛從人間蒸發了似的,任憑京兆府的差役們幾乎查遍了長安城的每個角落,也沒能查到他們的蹤影。
反而是京兆府緹騎四出的一通折騰下來,先前就曾在長安城中傳散的關於皇帝的佛門替身會真和尚因窺破天機,被南陳妖孽活活咬死的謠言流傳得更廣了。
眼瞅著會真和尚的死訊再也難以掩蓋,以兩位宰臣高穎、蘇威為首,親近重臣們紛紛進言,建議楊堅立即向朝野公布會真和尚的死訊,以正視聽。
既然在宇文闡的葬儀上,會真和尚煞有介事地向眾朝臣指明,宇文闡死於南陳妖孽之手,而各種傳言指稱會真和尚同樣是被南陳妖孽所殺,那麽一旦公布會真和尚的死訊,就意味著朝廷同時也須向南陳宣戰,舉兵南下攻陳。這對北境尚未得安寧的大隋而言,顯然是個艱難的選擇。
楊堅經過深思熟慮,最終決定冒險一試,多管齊下,內外並舉,以虛實結合的辦法來應對目前的困局。
在楊廣帶人夜查石屋院後的第四天,楊堅在臨光殿召集群臣,舉行了一場大朝會。此次大朝會不僅要求在京的五品以上文武百官悉數參加,更邀請了包括高昌國王鞠伯雅、突厥沙缽略可汗使節處羅喉在內的異邦君臣與會。
在大朝會上,楊堅當眾公布了會真大師圓寂的消息,緊接著宣布了兩項重大舉措:
其一,任命上柱國長孫覽(長孫晟叔父)、元景山並為行軍元帥,由尚書左仆射高穎擔任監軍,統一節製、協調諸軍,起兵八萬,大舉攻陳,為介國公宇文闡報仇雪恨。
其二,二皇子晉王楊廣加左武衛大將軍職銜,準其開府建衙,總管並州事。
關於一南一北的兩道詔命一經向中外、文武宣示,立即在臨光殿內眾人當中激起了陣陣漣漪。
清河郡公楊素頭一個出班稟奏,要隨同楊廣一道出鎮並州,輔佐晉王,安定北境,楊堅對此隻笑而不答。
突厥使節處羅喉也當即挺身而出,向楊堅提出,要大隋皇帝就大隋與突厥兩國間的關系定位以及是否仍循北周成例每年向突厥獻貢等事項給自己一個明確答覆,以便使自己能早日回國複命。
面對著處羅喉咄咄逼人的質問,楊堅並不做理會,僅由長孫晟出面,向處羅喉作出答覆:晉王、左武衛大將軍、並州總管楊廣即將於一個月內出鎮並州,大隋朝廷對突厥沙缽略可汗前致國書的正式答覆,到時由楊廣帶去並州命人轉交給沙缽略可汗本人;由晉王楊廣代表大隋皇帝,設宴歡送處羅喉父子歸國複命,並順致大隋皇帝對突厥沙缽略大可汗的問候。
“父親,這分明就是緩兵之計!”大朝會後,處羅喉回到館驛,鬱鬱不樂地向兒子染乾轉述了今日他從長孫晟嘴裡得到的這個不明不白的答覆,染乾拍案而起,衝父親吼道。
對於染乾這個兒子,性情溫和的處羅喉在內心深處一直對他懷有深深的歉意:染乾出生後不久,就在一場部落間的衝突中失散,此後遝無音信,直到前不久兄長攝圖要他作為自己的使節,出使長安前,才告訴他,染乾早已被他找到,收留在自己身邊,並已於兩個月前扮做小廝,隨長孫晟返回了長安。
處羅喉名義上雖然也被攝圖封做了可汗,但卻依附於攝圖,並沒有自己獨立的部眾,萬般無奈之下,為了找回失散多年的兒子,也隻得接受攝圖的差遣,擔任他的使節,出使長安。
“兒啊,依你之見,咱們父子如今該怎麽辦?”自從與兒子重逢之後,處羅喉經過多日來的觀察,發現染乾不僅只是兄長攝圖誘迫自己前來長安的一個誘餌,他身上多半還負有攝圖交待給他的秘密使命。因此,這些天來,處羅喉甘願替兒子打著掩護,每日由長孫晟陪著,在長安周邊遊山玩水,從而為染乾創造出做秘密差使的機會。然而,處羅喉做夢也沒想到,他在長安苦等多日,盼來的既非隋朝同意遵循成例,繼續向突厥稱兒獻貢的答覆,也非捍然拒絕,而是不溫不火的一堆廢話,這不免令他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急切間他也顧不得許多,一把便將遮在他和兒子之間的那層窗戶紙給捅破了,心神不定地向兒子討問起了主意。
“父親,據我所知,隋朝數月前說曾派出過使節出使達頭可汗處, 想必是他們沒有從達頭可汗處得到他們想要的答覆,兼之如今又要興兵討伐南陳,以堵住朝野上下的嘴,這才對我突厥使出了緩兵之計。於今,咱們只有迅速離開長安,返回突厥,將咱們在此獲知的隋朝種種動向稟報給大可汗,才是上策。明日我就親赴晉王府,向楊廣辭行,後天咱們就動身啟程,如何?”到了這時,染乾也覺再無必要在父親面前遮遮掩掩,索性毫不避諱地替處羅喉出起了主意。
“我聽說,前些日子,你每天都要到晉王府中盤桓上一陣子,據你推測,這位晉王殿下會不會輕易地就放咱們走呢?”處羅喉今日於臨光殿上吃了楊堅一道癟,唯恐隋朝將自己父子扣留在長安不放,意懷忐忑地向兒子問道。
“哼。”染乾鼻腔裡重重哼了一聲,略顯不屑地答道,“我觀隋朝皇帝,也是無人可用了,居然派了這麽一個黃口小兒出鎮並州,來對我突厥加以防范。據我連日來觀察,楊廣人雖有些小聰明,然極易哄騙,父親隻管放心,明日我到他府上辭行,定會哄得他放咱們走的。”
他回想起前幾天自己成功地擺脫了楊廣的監視,潛往萬善尼寺密晤安若溪那件事來,嘴角不禁浮現出一絲自矜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