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亭歡那雙似太白秋月的塵世凡眼,清第一次覺得不安,不安,這也是蔦旬靈族極少會有的感受。 “我是怎麽來的?”阮亭歡開口問,那聲音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樣,像從水裡聽聲音一般。
清正倒掛著看她,亭歡隻好抬頭,對視上他沒有焦點的格紋狀的瞳子,裡面好像有許多深色氣泡撞擊著,破裂,再成形,奇特又好看,清也在看著亭歡圓圓黑黑的瞳子,裡面有個綠色的邊緣模糊的臉,是自己!
有趣,但是,這樣的對視也甚是奇怪。
他輕飄飄的落地。
指了指右手邊懸掛在牆上的一面鏡子,鏡子是花露凝結成的,還可以看出露珠上泛著五彩的光。
亭歡走近看。
裡面正是自己。
穿著孝服哀慟哭泣著,後面跟著一個鼠灰色猥瑣的男人,眼中的邪惡昭然若揭。
“費三叔!”她捂住嘴驚叫。
鏡子裡的回放著自己的遭遇,她咬著下唇微微顫抖,臉色慘白,拳頭不由自主的握了起來。
他居然!
自己喪母的第一天,他就存了這樣的邪念!當年他得了凍瘡,爛了半支腳沒錢醫治,還是母親好心給了他幾兩銀子看病,如今腿上還留著一個巨大的疤痕,他,還是不是人!
這樣劇烈的情緒起伏,清是沒有的。
也看不明白,但是他知道這鏡子不能再讓她看下去了,隻聽見“啵”泡泡破滅之聲,鏡子裡便一片空白,隻留下一個白色藤框。
“全都忘了,很快就會”
阮亭歡站在幽謐高大的林間,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漏射下來,空氣馨香的不可思議。
她已經擁有了蔦旬靈族一樣寧靜恬淡的臉龐,她的眼睛極大,有著完美的弧線,睫毛卷密似扇,看人時,清澈芬芳的眸光讓人如沐春風,美,卻是無邪又無情的。
不過,不知何時,眼角處一條細若遊絲的淡青色血脈卻爬上去……
“那兒有一只花圃扇,你用這個試著捏個跌落訣,看看它會不會掉下來?”
清湄遞給她一片豆芽形狀的草,指著十幾米處頭頂上開著一把飄逸扇子,棕黃色的小鳥。
亭歡閉上眼,運用清教給她開啟靈力的方法,一股微麻的蟻行之感從胸口出發,很快傳到指尖,亭歡用自己的欲念驅動,掉下來!
花圃扇突然抖了抖,頭上的扇子唰唰開合了一下,依然穩穩站在枝條上。
“感到靈力從胸中出來的同時,你的念頭要聚集在指尖……”
身後傳來另一個男子的聲音,有點轟隆隆的,不甚清晰,不是清,是誰呢?
亭歡回頭,看見一個高大“蘑菇衣”。
“旬主!”清湄上前見禮。
他穿著雀斑菇那樣褐色看起來很柔軟的衣服,還髂怕噸椋芯跚崆嵋豢儔慊崞啤
“你們準備一下,晚間去結露堂用膳!”旬主說完便轉身了。
“薑堂主又回來了?”清湄問。
旬主沒有回答她。
亭歡卻被從天而降的一樣東西砸中了頭,不疼,臉上被灑了幾滴露珠。
那是一件鵝黃裡帶著粉色的牽牛花型的衣裳!
“她也該有一件自己的衣裳!”
旬主的語氣裡有種類似於憐惜的味道。
結露堂似乎有點遠!
亭歡被挾帶在清的翅膀下,感覺飛了很久,才要降落在一個山坳裡,低頭一看,幾幢白牆灰瓦的屋子像小盆景似的,
妥帖的放置於青山如屏,綠草如茵地方。 晚風吹來,竹林搖曳,樹葉婆娑,滿地的奇花香氣怡人。
不是仙境勝似仙境。
黑漆大門緊閉著,上面歪掛著一個竹葉型的木匾,寫著鳥蟲篆:結露堂。
清湄忽然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右手顫巍巍指了指門縫。
旬主看她一眼,隨意一伸手,轉眼飛來一個桃子型的霧圈,遮住了她的口鼻。
“有人在……”清湄又咳了一聲後虛弱的說。
亭歡聽清說過,她臉上的藤蔓便昭示著她異常的虛弱。
清掏出一個漿果彈敲了一下門,他有該死的潔癖,走路也挑沒有灰沒有泥的地方走,一跳一跳的,像個藍綠色的大螞蚱。
一個白衣童仆滿面疑惑的開了門,探頭出來一瞧,有些吃驚道:“上靈?……”又立刻閉上了嘴,鞠個躬。
今兒蔦旬的怎麽會來?滿院子配刃的人,難道是他們記錯了日子?
他神色伶俐道:“請上靈稍後片刻……”
依稀聽見他同人交談,之後傳來沉重卻整齊的腳步聲,清湄捂著胸口一臉苦楚狀,四人跨進門檻的一刹那都驚詫不已。
原本瑤草奇花一派世外仙景的院子裡,如今至少站了五六十個身穿鎧甲,配著跨刀的人!
在白衣童仆的示意下, 他們已經轉過身去,背對著青石道而立,盡管這樣,從他們中間走過,還是能隱約聞到金屬、皮革以及人身混合的渾濁氣味,倍感壓抑和不適!
亭歡經過最後幾個人時,有一個忍不住好奇回頭貪看了她一下,被她的美麗所懾,手一松掉下一個匕鞘來,嚇了亭歡一跳!他也不俯身去拾,毫不掩飾的盯著她看!
亭歡心生不悅,立刻對這一院子人都厭煩起來,眼角處也有些酸脹。
隻是她不知道,厭煩,只在她心裡有,靈族的其余三人除了不適,並沒這樣的情緒。
童仆領著蔦旬四靈走過了三重院落,終於來到一個清幽所在。
這是一間全部由楠木搭建的屋子,重簷綠瓦,梁柱四合瓜棱形,十分氣派。
一個滿面笑意的長者身穿墨綠色長衫慢慢從耳門過來,在廊下迎接。
“逢兄今日邀我們前來,可曾算錯了日子?”
旬主終於說出心裡的疑問。
“是,也不是……”
墨綠衫長者微微一揖。
他別人不看,隻對著滿面好奇的亭歡道:“你是亭歡小靈?”
亭歡點頭。
這孩子看著安靜,眼底波瀾疊湧,一看便知氣脈有衝。
“我是薑逢,癡掌結露堂幾十載,以後,小靈恐怕時常要來這裡的……”
亭歡忍住沒有問為什麽。
這些日子以來,沒有哪件事是不新奇的,與其問還不如靜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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